《一家之主》吞拿鱼王三明治

90、第九十章 卖官鬻爵

　　马车方在竹屋前停靠，一曲琴声便悠悠传进了马车来，苏晟欣喜掀开帘子跳下车去，便见竹屋外柳公子抱着剑带着笑意看着他。

　　苏晟几步跑上台阶：“林先生呢？”

　　“林大人在后院。”柳公子道。

　　苏晟拉着柳公子的手连声道了谢，急匆匆绕过竹屋，琴声越来越近，果然见到后院竹林边，林先生坐在古琴前，抬头见到他，立刻停下了抚琴。

　　“……苏大人。”
　　“先生。”苏晟激动极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着林大人示意他不要起身，“您坐。”

　　“先生，此地名为‘严家乡’，民风淳朴，消息有些闭塞，应当是再安全不过的。对了，您在这，住得还习惯吗？”
　　“此地钟林毓秀，山清水美，起居摆设，一应俱全。真是……让苏大人费心了。”林大人说完，笑着低头拨了拨古琴，“难为苏大人，连在下这些小嗜好，都还记在心上。”

　　前前后后计划了数月，终于得偿所愿，苏晟满心都是欢喜：“林先生……你喜欢就好。我还生怕……你责怪我自作主张……”

　　“怎么会呢。人生在世，美好的事物景色太多……如若有得选，又有谁不愿求生呢？”林大人前一刻还坦然的微笑着，忽然脸上有些忧虑，“只是，担心……会牵累他人。”

　　“您放心吧，陛下并未为难林府的人。我想，他心里也不愿真的伤害您，说不定此事，陛下也喜闻乐见呢。”

　　听闻林府安好，林大人脸上的忧虑散去一些，却仍留着大半，沉默许久，才道：“苏大人，我是担心你。”

　　“那就更不必担心了。”苏晟压低了声音，道，“林先生，实不相瞒，我也打算离开。”

　　苏晟这话本为宽慰林大人，谁知林大人听了反而一脸惊吓：“……离开？”
　　“嗯，我准备辞官，就这阵子的事了。”适逢柳公子抱着剑从前院跟了过来，苏晟回头看了柳公子一眼，道，“我也会尽量在那之前达成和小谢的约定。”

　　柳公子接话道：“这回，谢兄也帮忙出了不少力。不过，他还是那句话，希望苏大人您量力而行，决不要涉险。”
　　“我明白。”

　　两人交谈之际，林大人却一直怔怔看着苏晟，忽然道：“苏大人，您要辞官……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苏晟被林大人的笃定口吻弄得莫名其妙，他自问也为杏花君报尽了恩情，别说他打算辞官，就算他真的一声不吭消失了，杏花君总不能反对自己下手吧。

　　“为什么？”林大人困惑的看着苏晟，缓缓低下头来，眨了眨眼，极为为难的模样，“苏大人……你。你不明白？”

　　这下反倒是苏晟一愣一怔了：“明白什么？”

　　林湘脸色憔悴了许多，一双眸子却还是明亮得很，长久的盯着苏晟，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解释，只道：“……我了解陛下……他是不会放你走的。一年前朝纲未定，陛下兴许会自顾不暇，如今却是一柄开锋的利刃，锐不可挡。苏大人，我今日能在此地，是你大义相救，却更是活在皇上给的恩惠之下。否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隐姓埋名，谈何容易？”

　　“……”苏晟呃了一声，见林大人神情激动，完全不似以往的平静，便道，“林大人，我知道……你经历了这些，会担心害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你就放心吧，我会平安无事的。”

　　之后苏晟便与柳公子林大人一同用了简单的酒菜，只是林大人神色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苏晟一问，便又是劝他留在京城的，几次之后，苏晟无奈便不再问了。

　　辞别了柳公子和林先生，苏晟喜滋滋的回了京城苏府，多日里不安的情绪消减了大半。毕竟林大人已经安全了，眼下唯一会触陛下霉头的就是谢国师和先皇的案子，虽与小谢有约在前，但苏晟并不打算以命相博，一旦发觉自己身在险境，他便会立刻退身而出，清清白白的辞官回乡，和季桃花一起永远的离开。

　　只是夜长梦多，即使是调查先皇一事，他也必须得抓紧时间。

　　周颀在朝中树敌甚多，但平日里实在做事一丝不漏，叫人拿不住把柄，挑也挑不出刺来，这回他刑部出了事，那些平日里有积怨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但只凭此事，要想将周颀拉下尚书之位，却是做梦了。
　　刑部丢了犯人，皇上虽下旨搜查，却连林府都没受牵连，明眼人都看出皇上的意思了，唯有那一板一眼的周颀还在早朝上自请责罚，自讨没趣讨了罚俸三月而已。

　　刑部卷宗有周颀守着，苏晟便另寻路子。花了些银两偷偷在宫里打听一年前平乐宫丹房当值的宫人，却还是一无所获，不单是事发当夜，但凡是曾在平乐宫办事的，全已不知去向。苏晟几番碰壁，虽未接近危险，但也只觉得自己像被困死在了一个狭小的迷宫之中，没有一点头绪，实在是没有信心再调查下去了。

　　可他若是此时辞官，远离了朝廷，那就更无法接近真相了，答应小谢的事，便再无可能实现。

　　苏晟犹豫不决。

　　季桃花似乎对许多事都心知肚明，这一次却没有多问他还在等什么，也不干涉。只是他一个将军，在京闲着也是闲着，时常带些好吃好喝的来户部，日落时分，两人便一道回府。

　　一日午后，苏晟正与季桃花吃着茶点聊着天，忽然来了个刑部的人，说周尚书请他过去。

　　虽说同为皇帝麾下，周颀与什么人都不留情面，季宇轩难免有些紧张，苏晟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道：“没事。这几日淮北有个地方官员递上折子鸣不平，说是朝中有人以金玉珠石许人官职，行卖官鬻爵之事。”

　　“这与你有何干？”
　　“这说到朝中官职自然便先想到吏部，我曾为吏部侍郎，所以只是例行询问。”苏晟见他一脸紧张，笑了笑，“放心吧，我可不是林大人，让他周颀信口开河胡作非为。”

　　季宇轩仍是不大放心：“我同你一道过去。”
　　苏晟便问：“季将军可随我一同前去？”

　　来人道：“尚书大人只是请苏大人前去一聚，季将军若要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两人便一道前去刑部，随领路的人绕过后堂，便见一棵粗壮的合欢树，树下石桌上备着热腾腾的茶水，周尚书坐在树下，依然冷着一张脸，翻着手中卷宗，一个年轻人坐在他身边，正是近日安排入刑部的长孙勤。

　　苏晟在心里嗤了一声，心想这下陛下可真是把朝中他最讨厌的两个人摆在了一块。

　　周尚书看得认真并未及时留意苏晟二人来了，倒是长孙勤先瞧见了，眼一翻看向树梢两只雀儿，指桑骂槐道：“瞧这成双入对群雌粥粥的，也稍微收敛一些吧。”

　　那季府先是长公主下嫁，后又连出了数位将军，是国君名副其实的座上宾，先前苏晟要同前太子黨打交道，不好走得太近，而如今苏晟无需隐瞒与季府来往，两人便索性出双入对，那眼波流转，一言一行，别说是户部，恐怕朝中最愚钝的人都看明白了。

　　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季宇轩只是笑笑，苏晟却白受不得，一面走近一面道：“雀儿相和而鸣，总好过那狺狺狂吠之声。”把长孙勤气得眉梢一抽，碍于旁人不得发作。

　　周颀闻声抬头，看了看苏晟又看了看季宇轩，随意抬手，道：“苏尚书，季将军，坐。”

　　苏晟二人入座，长孙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了两杯茶，周颀则开门见山道：“想必苏尚书也知道陛下命刑部调查朝中官爵买卖一事，既是官位，吏部想必有人牵扯其中。不知苏尚书在吏部的几月中，可有什么见闻？”

　　苏晟道：“我在吏部的时日不长，却也知道各地官员皆是依能而举，依功而论，最后也一律呈交陛下过目，御笔亲定后，方可调动提拔，从未有人能以一人职务之便随意安插官员。”

　　周颀脸上毫无表情，也不置可否，只提笔垂眸记了些什么。

　　这次的事看似突然，却明显是为结算前太子黨而来的。苏晟明白他想听的不是这些，他在吏部这段时间，要说有人要干预，也唯有太常卿与太傅了。

　　想起太常卿与太傅大人，苏晟还是有些愧疚的，可事实如此，苏晟只能压了压心底的几分不安，抿了抿嘴，继续开了口：“不过，河北疫情过后，职位空缺众多，彼时太傅与太常卿大人曾交代过我一些名字。传达圣听之后，陛下准许，我便将这些人作了安排。”

　　周颀凝眉，似乎有些在意：“有这种事？”

　　连苏晟都快被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唬到了，冷冷道：“周尚书特地找我来，不就是为了问出这件事，好结算太常卿与太傅大人？都是明白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呢？想来，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在京兆尹身上。而若无太傅撑腰，他一个小小京兆尹，有什么能耐去圈这一府的金银珠宝？想必是太子黨需要钱财支持，而以京兆尹出面，行卖官鬻爵之事。”

　　苏晟说完，便看见周颀的眼瞳左右动了动，但没有继续再问，倒似乎真不知情。

　　“周尚书当真不知情？”

　　周颀淡淡道：“……苏尚书，这吏部之事，周某如何知情？”

　　苏晟有些意外，毕竟京兆尹那边方东窗事发，马上地方官就上奏有人卖官鬻爵，苏晟本以为是杏花君要趁此机会，将太子黨一网打尽。

　　而这也是最为符合逻辑的猜想。

　　可按说周颀与杏花君是同个鼻孔出气，如果杏花君有这打算，又交予刑部处理，周颀没有道理会不知情吧？

　　不但苏晟一脸的困惑，周颀也是一副没想明白的模样，最终自嘲道：“我本以为此事，与林尚书窃取奏折一案有关。差些就错了方向。”

　　提起林尚书受不白之冤的事，苏晟就来气，听闻周颀本还要在林大人头上再扣个大屎盆子，顿时冷哼一声，道：“林大人克己复礼，君子之风，周大人即便与他云泥之别，也无需如此针对。”

　　季桃花本在旁静静饮茶，见苏晟这打抱不平的模样，差些笑出来，忙用手肘碰了碰苏晟提醒他注意言辞，对方毕竟是周颀周尚书，皇上的左右手。

　　长孙勤道：“苏大人如此偏袒死犯林湘，不会与囚车遭劫有关系吧。”

　　被对方误打误撞猜中，苏晟面上却镇定：“林大人为人是有口皆碑，知道刑部丢了犯人面上无光，可也别逮谁是谁啊。”

　　“呵，林大人在朝中的人缘稀薄，唯有苏尚书同他走得近些，如今他被人救走，林府又不知情，还有哪个能比苏大人更像是主谋？”

　　苏晟见对方是死咬上来了，心虚之下便也急了，暗暗吞了口唾沫，还要开口反驳，忽然听得周颀道：“还不给我住口。说话无凭无据，这里是刑部，还是城东闹市？”

　　这一句让苏晟有了空闲细想，便很快镇定了下来。这种事多说多错，此时他若真清清白白，自然应当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