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吞拿鱼王三明治

68、第六十八章 抵达冀州

　　苏晟在周知县的厢房中安顿了季宇轩，留下几个侍卫在旁照看，便匆匆带着人赶往达福米行，那捕快所言果真非虚，大开的铺门里掌柜小二死不瞑目，横七竖八躺着，简直看得渗人。

　　方才在小巷截下他与周知县那五个刺客，才出现便带着血污和铁锈腥气，想必那时他们便已解决了米行这边，这次劫杀的其中一个目的自然是谋害苏晟，但户部做事滴水不漏，早已想到后路，即便义仓那边没有得手，也早已准备好了将人证同时抹去，叫苏晟再无迹可寻。

　　苏晟掩着鼻子越过尸首，带着侍卫进米行后边的仓库，果然找到了满满一仓的五谷杂粮和来不及带走的银两，半箱，约摸四百两。户部此番在保定县赚取的银两，却定是远远不止这四百两，而每一两银子，都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人命，苏晟简直不敢去细想。

　　苏晟叫侍卫将粮食搬回义仓，命周知县每日在县衙门外施粥，好好照料行动不便未能离开的保定县民。之后又找了辆马车，把养伤的季桃花搬上马车，带着侍卫继续朝西南方去。

　　“……”马车中仍是三人，谢真继续喝他的酒，而柳复的表情则极为阴郁。想来他是看了那些刺客服毒而死，触景生情，又想起了师弟。

　　苏晟想安慰他几句，才将头偏向他，还未开口，柳复便摆手道：“在下没事。”便看向了马车外。

　　没赶一会儿路，侍卫便骑马赶了上来，通传道：“苏大人，季将军在马车里闹脾气，非要您过去。”

　　苏晟只得换乘马车，可马车里放了张床，季桃花躺在上头，他不敢和伤员挤挤挨挨，便连个坐的地也没有了，只能蹲在一旁。季宇轩见他来了，掀开被角，拍了拍。

　　“不要了吧，你还伤着，莫挤了你。”
　　见苏晟难得的扭捏起来，季宇轩撑起身将他拽了过来，硬压着他坐下：“躺着，不搂着你，我睡不着。”

　　苏晟只得褪了外衫躺下陪他，脑袋贴上枕头，便有一条滚烫的手臂伸过来，压着他的小肚子。

　　“别再这样跑来跑去的吓我了……”季宇轩无力道。

　　苏晟握住他的手臂，低声解释：“……这次来河北，虽是为了彻查户部，却也是为了你。”

　　“哼……”季宇轩笑，却是不信，“为了我？何时你也学着花言巧语起来。”

　　“……真的。”苏晟急了，“等事情办妥，我便向圣上说明，教他不要给你指婚……”声音越说越低，苏晟红了脸，悄悄去看季桃花的反应。

　　“你立了功，却要皇上不要给我指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季府有仇呢。”尽管这样说着，季宇轩的笑意却都快从弯弯的眉眼中漏出来了，“你打算怎么说？”

　　“……还，还没想好。”苏晟压根没考虑到这个问题，深思了一会儿，苦着脸看向季宇轩，“是啊，该怎么说呢……？”

　　“不如就说，你心仪于朝中那个英明神武的季将军，要皇上把你指给我。”
　　苏晟先是脸红，继而一怔，反应了过来：“我才是功臣啊，要也是把你指给我。”

　　季桃花大笑，不同他在这个问题拌嘴了：“好好好，我是不介意。”说着，手臂一捞就搂了苏晟在怀里，“你身边那二人，身手不错，哪里雇来的。”

　　“一个是太常卿大人带我去武馆雇来的，另一个……叫柳复，他嘛……”
　　苏晟耐心的将柳复的来历一五一十的同季桃花说了一遍，季宇轩听完嗤笑：“哦，一个来路不明的，一个要谋你性命的，你便带着这不知根知底的二人来河北，也真是胆大。”

　　“太常卿带你去的，你就不怕是太常卿的眼线？”
　　“……”这倒是没想过，苏晟愣了一愣。
　　“另一人又是来找你寻仇的，你就不怕他虚与委蛇，趁人之危？”
　　苏晟不再想了，笃定的直摇头：“不会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救了我好几回呢……”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些心眼，这天底下的人与事，往来之间，总有利害关系在。”说到这里，季宇轩带了些醋味，闷闷道，“之前你府里那个鬼鬼祟祟的什么杏花，你们还有来往吗？”

　　“…………”苏晟半开着口许久，才缓缓的“呃”了一声，脑子里囫囵的想过一遍，最后道，“银子已还清了。”

　　“那之后他便没再来？”
　　“…………”苏晟尽量面不改色道，“嗯。”

　　“撒谎。”季宇轩瞬间皱起眉头来。

　　太聪明了吧？！苏晟内心在咆哮。

　　“你一撒谎眉毛就抖。”季宇轩毫不客气的戳穿了他的谎言，见苏晟下意识摸了摸眉毛，更是一把攥了他的手，迫他面对自己，脸上微忿，“为什么要撒谎？你该不会……”

　　“你……”苏晟结结巴巴的，这才是开了口，“宇轩……我，我不知该怎么说。我说了，你不会多想吧……？”

　　季宇轩扬眉，满意的放开了他：“你试试看咯。”

　　“我与杏花君，是在齐仓清山偶遇的。第一回只是打了个照面，第二回，是那次刘府派人来害我，若不是遇到了杏花君，恐怕我已是死在那些刺客手里了。后来，我听娘说，林大人在清山，我追去清山，却遇见了杏花君，当时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林大人！……那之后……便算是结识了，他借了我银两，还帮了我不少忙。”

　　“他为什么借你银两。”

　　苏晟也不知道啊，他问过杏花君，对方的原话是“合眼缘”，可合哪门子的眼缘啊？前两回见面，他可没甩过自己一个好脸色啊。
　　于是苏晟道：“不知道。”

　　季宇轩不再纠结这问题，转而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还了他银两。便再没见过…………直到。”回想起与杏花君的重逢，苏晟至今都还觉得有些玄乎，难以置信，“直到齐仓瘟疫之事后，我受召听封，上了早朝……我……我便看见了……他。”

　　季宇轩逼问：“……他是谁？”
　　“……他是……皇上。”

　　“……”季宇轩先是吃了一惊，接着眼珠左右滚了滚，似是思忖着什么。

　　“怎么？”
　　“没什么。”季宇轩避而不谈，神情有些凝重。

　　见季桃花此刻脸上一分笑意也没了，苏晟懊恼万分：“……我便知道还是不说来得好！”刚要捶胸顿足，便被再度搂紧了，季桃花在他耳边呢喃：“苏晟……”
　　“……？”

　　“……你是真心喜欢我，对吗？”
　　苏晟霎时面红耳赤，梗着脖子道：“……我。我当然真心喜欢你啊！”

　　季宇轩仍不满足，撒娇一般追问：“喜欢我哪里？”
　　喜欢季桃花哪儿？他似乎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与季桃花认识了太久，对方的所有优点都已被苏晟在脑海中凝聚到他的名字里了，就像卷成一团的毛球，很难再一一挑拣出来。十四岁的那天中午，叫他心动的只是季桃花的睡颜吗？苏晟颇为认真的想了一想，最后也抱住了季宇轩，一字一顿道：“……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块。”

　　季宇轩身量相貌皆是出众，自小到大便极少对自己有过不自信，可方才竟凭空生出些不安来。可听见苏晟这样说，不仅那不安一扫而光，还有些高兴，抿着嘴才没笑出声来。
　　两个相互钟意的人，能这么搂在一块，还有什么烦心事呢，别说一生一世了……这一刻想着永生永世，也不为过吧。

　　***

　　几日后，苏晟赶到邢台。不比保定，邢台知县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县里死气沉沉，竟比保定还要萧条。唯一相同的一点是，其中一家米行全数被害，苏晟抵达邢台时，粮食也早已不见了。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事已至此，苏晟也无能为力，留了几人焚烧清理邢尸首，便带着人马分秒必争的继续赶往邯郸，冀州等地。
　　几日后，终于抵达冀州。

　　冀州是河北的中心，瘟疫却也是从这发起，此地应是灾情最为严重的一带，可入城门时沿途不见尸首，冀州知府仍在城中，出城相迎，倒叫苏晟颇有些意外。

　　冀州知府姓章，名化生，四五十岁，红光满面，满脸堆笑的迎苏晟来，先是把户部歌功颂德了一番，再引领苏晟前去城中走动，入城之后的一条看似市集的大街街口，摆着一口大缸，官兵们在煮满满一缸粥。章大人停了下来，指着那儿对苏晟道：“诶，原本咱们冀州是最为严重的地带，多亏户部尚书莫大人关照，将赈灾粮一斗一升不差的送来。巡按大人您看，官兵天天在街口施粥。挨饿的百姓随时来取。”

　　这捧场做戏也太明显了，看着没什么人的市集，一行人都有些怀疑，苏晟也没直说，只不置可否道：“怎么堂堂冀州城，人却好少啊。”

　　“……”章大人一顿，擦了擦汗，道，“不是市集日，上街的自然少了。您知道，这会儿天气热，百姓啊不喜欢出门。”正解释着，忽然瞧见经过一个民妇，章大人赶紧道，“大人您瞧，这不是么。”

　　苏晟抬头望去，见一个民妇脚步虚浮，像踩着棉花一般朝这边走来，苏晟歪头正准备看个仔细，那民妇突然晕厥过去，整个人跌向一旁。

　　章大人脸色一变，见大吃一惊的苏晟要跑过去，赶忙拉住了：“大人，大人，当心啊，那女人定是染了怪病了！”

　　“放手！”苏晟才开口，谢真便斜出一只手，将章大人的手扯开了。苏晟疾步跑到民妇身边将她翻过身来，简单看了一眼，只见那女人脸瘦得颧骨凸起，脸色也甚是苍白，脉搏平稳，但微弱而无力。

　　“怪病……这分明是饿的吧！！”苏晟大怒，赶紧指使手下去打碗粥来。

　　接过粥食，苏晟掐着人中把民妇唤醒过来，赶紧送到她嘴边，可那民妇却将粥食推向一边：“官大人，民妇，不饿……”
　　“……？”大灾之年到处都是饥民，能听见这话，苏晟简直目瞪口呆，劝道，“还是吃一些吧！你气血很虚……”
　　“民妇不饿，民妇吃不下，真的……”

　　章大人在旁赶紧插话：“……苏大人，她这不是饿的，是这阵子冀州有些人染了怪病，体虚。”

　　“……”苏晟拿着粥看着那民妇，怎么看都是饿的，面黄肌瘦，却不肯吃粥，可强喂……也不是办法啊？

　　章大人又道：“巡按大人，下官见您旅途也是劳顿，不如摆个小宴，可巧户部侍郎莫大人也在冀州，聚一聚，如何？”

　　户部……
　　苏晟略微有些迟疑，抬头看了看柳复，他自然没忘记要替柳公子打听南浦教的事，于是回：“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