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吞拿鱼王三明治

69、第六十八章 夺命疑症

　　留了两个护卫照看民妇，又叫人将养伤中的季宇轩在客栈安顿下，苏晟便带着人赴宴去了。

　　季宇轩自然是担心，但考虑到苏晟身边那二人身手的确不错，索性自己负伤也帮不上忙，便尽量不去多虑了。
　　无聊得开始跟客栈小二唠嗑，等到深夜，总算听见楼下传来了动静，推窗一看，果然是苏晟的马车回来了，苏晟跳下马车来，没少胳膊没少腿，拎着两个盒子便客栈里跑。

　　不一会儿，听得门外楼梯咚咚咚咚蹭蹭蹭蹭的，苏晟便推开了他卧房的门来：“季桃花。”继而顾自走到桌前放下两个盒子来，“一路上赶路都没吃顿好的，我给你包了好些东西回来。”

　　季宇轩笑笑，让小二去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苏晟才将两个盒子放在桌上，见他坐起来，忙喊：“别别别……躺着吧，给你拿过来。”

　　苏晟手脚麻利的将打包回来的几个小菜取出来，放在托盘上，献宝也似得，急匆匆捧了过来。

　　几叠小菜都算精致，最显眼就是那盘清蒸桂鱼，因为鱼身上少了几筷子。季宇轩垂眼看了一眼，便哑然失笑：“还当是什么山珍海味，感情你把席间的剩菜全包了回来。”

　　“……”苏晟尴尬了一下，脸颊带着赭色，道，“大灾之年，总不能浪费了嘛。”说着，便拿了他手里的筷子，把鱼身少了几筷子的地方夹去了一块，便还了筷子，“知道你喜欢吃鱼，我可是特意留下来的。”

　　季宇轩含笑，他在季府里虽然是个讲究人，可也不至于在这时做作，只是逗逗苏晟罢了，接过筷子便吃。这近半月来为了赶路，一路都吃得腌菜馒头之类，这一口进去真是找回了味觉一般，大厨的厨艺出众，鱼肉鲜得简直掉眉毛，季宇轩“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好吃吧……慢慢吃啊。”苏晟蹲在床沿边，眼中都快漾出水来了，撑着下巴看着他痴笑，忽然记起什么，“对了，章大人还送了我一盒糕点，我去给你拿来。”说着便撑着床沿站起来，急匆匆跑到桌前，打开另一个盒盖，带着糕点盒子一齐拿了过来，放在床沿。

　　“是了……”季宇轩送了口米饭，边吃边道，“此去赴宴，了解了什么情况？”

　　“……呃。”苏晟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些困惑的表情，“户部侍郎莫大人，人挺好的，我问了保定与邢台的事……莫侍郎说……粮食都是按份额如数送去的，推说是当地的知府中饱私囊了……”

　　季宇轩冷笑道：“……难道整个河北除了冀州便没有好官了？”

　　苏晟愣怔了一下，道：“可我觉得……章大人不像是坏人，说话挺诚恳的。”
　　知道苏晟就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季宇轩无奈道：“坏人又不会在脸上刺字。”

　　“可是，冀州确实每日在街市放粮，莫大人所在冀州既然无事，其他地方，或许真的是监管不严呢？……总不能先入为主的觉得户部使了坏。或许这次，另有其人呢……？”

　　季宇轩垂眸想了想，方才那客栈小二也在他耳边直夸官府放粮，体恤百姓，其他不说，冀州的赈灾做的还是不错。

　　苏晟思忖了片刻，道：“容我再想想吧。”

　　“……嗯。”知道此事最烦心的还是苏晟，季宇轩也不再催促他了，继续享受的吃他的小菜。

　　菜色很丰盛，但季宇轩胃口并不大好，吃了半碗米饭便停了筷，苏晟忙道：“再多吃些。”

　　“不了，吃多了撑。”
　　“哦，那吃块糕点吧。”

　　苏晟又献宝似得拿了糕点盒子送到季宇轩跟前，季宇轩见躲不了，只能笑着取了一块，手才抬，眉头困惑的皱了起来。

　　“怎么了？”苏晟紧张得瞪大了眼，以为季宇轩的伤出什么事了。

　　手里的糕点也太沉了……季宇轩凝眉看向一旁一脸状况外的苏晟，显然还什么也不知道。季宇轩叹了口气，忽然将手中糕点往床头一敲，糕点的外衣顿时粉碎剥落，余下里头沉甸甸一块金子。

　　“这……？”苏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季宇轩将金子递到他眼前，冷冷道：“如今你还要说，这莫大人不像是坏人？”

　　苏晟难以置信的将盒中糕点全部取出来，抹去外皮，一盒糕点全是金子。金子虽然不多，但掀开糕点盒子的底，里头藏着厚厚一沓银票，每张都是千两银子。

　　季宇轩将银票接过，笑道：“八千两……户部真是财大气粗，出手阔绰。”

　　“……”苏晟陷入混乱之中，怎么会呢？对方这样诚恳的表情和言辞，竟是骗人的……

　　苏晟正在震惊之际，忽然屋外传来侍卫的通报：“苏大人。”

　　“……什么事？”苏晟回头。

　　“我二人回来了，那民妇身染怪病，已断气了。”

　　苏晟又一次怔了，方才他命两个侍卫去照料民妇，并未想到她会去世………怪病？究竟是什么怪病能叫人形容枯瘦如斯？苏晟胸口忽然憋出一口气来，不知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叫他心下大乱，蹭得站了起来，“传仵作，本官要验尸！”

　　***

　　匆匆赶到民妇住所时，那民妇十来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正抽泣着将母亲用草席卷了，见苏晟带着一大班人挤进来，少年抱着母亲的尸身不撒手，不肯叫人碰她。

　　苏晟见那少年也饿得面黄肌瘦，忙叫人取食物来，可少年却毫不动心，只大叫着不让人碰他母亲。

　　苏晟这下可犯了难，只得好言劝道：“孩子们，咱们可以不碰你母亲，但你们多少也吃些东西。难道你们也要将自己活活给饿死吗……？”

　　“……”听苏晟退让了一步，那少年才停下了抽泣，道，“大柱不饿，也吃不下东西。”

　　这说辞和他死去的母亲简直是出奇的一致，柳复与谢真对视了一眼，都若有所思。苏晟思忖了片刻，才道：“你们父亲呢？其他家人呢？”

　　“……爷爷和爹爹……都病死了。”少年红着眼眶才说完，小女孩便蹲下身去，喊着爹爹哭了出来。

　　苏晟忽然问：“……你们每天都吃什么？对了，午饭，你们吃了什么？”

　　“……”少年不说话，沉默许久，忽然抬眼，眼中几乎射出刀子来，恶狠狠道，“我们哪里吃得下什么！街坊们都说，喝了你们官府的粥，便会染上怪病，你们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番话说得急了，少年忽然头一点，眼前的景象有些发青发黑了。

　　“……你，你没事吧！”苏晟慌忙上前，少年起身想推开他，可他气力本来就不大，如今更是饿的有气无力，反而自己一下跌在一旁，晕厥了过去。

　　“哥哥！”小姑娘大哭扑了上去。

　　“快去找大夫！”苏晟一面吩咐，一面立刻上前将少年抱了起来，怀里削瘦的体格轻得像片云，没费什么气力就将他带到屋外空旷处，苏晟掐了人中好半天，总算见孩子悠悠转醒。

　　“别害怕……”苏晟这才松开掐着人中的手指，对少年坚定道，“本官绝不会叫你们出事。”

　　少年缓缓地睁开眼，先是看见苏晟，继而眼珠子无力的动了动，直到看见了一旁抽噎的妹妹，才皱了皱眉头想开口说什么，还未出声，听得几人道“大夫来了。”一旁侍卫让开道来，一个斜跨药箱的中年郎中跑了进来。手腕被拉到一旁诊脉，少年开了开口，却没说出什么，便又沉沉晕了过去。

　　“……这孩子已不行了。”大夫放下诊脉的手，遗憾的叹息道，“近来冀州好些人都染了这怪病。”

　　“什么怪病？瞧他瘦的，不就是饿的？”苏晟不信。

　　“是饿的。”大夫道，“染了这怪病，便吃不下东西，生生饿死。已死了好些。”

　　“……”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病？离开庐州之后，母亲曾带苏晟去舅公府中借住，舅公继承了外公的奉天大药房，在他府里，苏晟自问读过的杂书也不算少，可这种病却是闻所未闻。

　　苏晟沉思之下沉默了下来，忽然回头看向屋内，看着床榻上民妇的尸体，又看看左邻右舍，听见动静出来的百姓也都是一副皮包骨头的病态。他今日一时疏忽失察，已令这民妇枉死，难道还要眼看着怀里的少年也死去吗？承诺已经给出去了，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得想个法子出来才行。

　　“……不饿……也不吃。”无意识开口之后，苏晟脑子一转，忽然灵光一现，伸手抓住大夫的手臂，“对了，保和丸！你这有保和丸吧？”

　　“保和丸……？”大夫困惑皱起眉头来，“巡按大人，您说的保和丸，莫不是那种山楂茯苓……”

　　“对啊，就是那个！”
　　“有是有，但那是给富贵人家消食的……这孩子都瘦成这样了……”

　　苏晟急得直窜：“拿来！”

　　保和丸的材料价廉，也算是民间最为常见的一种药丸，郎中药箱中就有备着。将褐色药丸全用开水泡开，浓浓的灌下去，却有大半都从嘴角漏了下来，褐色的药汁全洇在苏晟的袖上，也不知喂下去多少。

　　眼见喂完了一碗，谢真蹲下身来，与苏晟平视道：“苏老爷，交给我来吧。”

　　苏晟这才觉察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已浑身酸痛，于是点点头，正准备转交怀里的少年，稍稍一动，忽然那少年眉头一紧，偏头就吐了躲避不及的谢真一身。

　　“……”
　　“……”

　　谢真暗骂倒霉，正准备去清理，却被苏晟拉住了手臂：“等等。”然后，就着这姿势，苏晟俯身上前，认真的嗅了嗅谢真的膝上衣摆。

　　“有股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