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吞拿鱼王三明治

4、第四章 灵前守夜

　　待苏府门一开，府门外闹事的人也不再闹了，像是要看出好戏似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娘。”苏晟低着头，上前怯怯喊了一声。

　　王氏衣着大方，头发梳理得整齐，只两鬓有些几缕银发，平时精神也是很好的，方才大约已经听说了全部的事，她显得有些疲惫，颔首应了一声，便扶着门迈进门槛。好事的人转述难免说得添油加醋，可王氏不是傻瓜，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比别人明白，因而亲娘大骂不孝子的场面没有出现，多少让府门外某些人失望了。

　　王氏道：“让你爹进门吧。也算是死在苏府，不是那孤魂野鬼。”

　　苏晟虽早料到母亲定会这样做，可这不代表他愿意照做，于是只在原地犟着不说话：“……”

　　见苏晟不大情愿，王氏又道：“青天白日的，放在外面成什么样子。”王氏这话也在理，知县门口放个尸体，还是他亲爹，这说出去，也的确是挺丢人的。

　　苏晟这才冲衙役使了个眼色，几人出去很快把苏老爷的尸首抬了进来，王氏见状，对衙役们道：“劳烦几位送去后厅堂。晟儿，你守三夜，择日出殡。”

　　苏晟听母亲的意思便是要以待亲人的礼数办苏老爷的丧事了，心里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想当众驳了母亲的意思，只能不做声。

　　和个死人呕什么气呢。

　　“这位，想必就是季府五爷吧。”

　　“伯母。”季宇轩恭敬的拱手作揖。

　　王氏打量了他一番，微微笑着点头：“果然是年轻才俊，我都听亲眷们说了，这一路还多谢过季五爷打点照料。”

　　“伯母言重了，晚辈不过是进京上任，顺路而已。”

　　说完了闲话，王氏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府外巴巴望着的众人，总算是对苏晟开了口：“晟儿，让阿凯把后面那间四合院收拾收拾，打扫出房间来腾给下人。娘和你昙姐，星儿挤一挤，其他各户也都想办法，能将就的便先将就住下。别怠慢了亲戚们……”

　　苏晟道：“娘，何必如此麻烦，我已让人去客栈定了房。”

　　王氏曼斯条理道：“能挤挤的就挤挤，不成的，再去客栈。能省个房间是个房间，府里也就你一个人的俸禄，长期以往的，哪吃得消啊。”

　　“娘！！”
　　这下苏晟可不干啦，什么长此以往？言下之意是要这些人长住下来了？

　　苏晟知道母亲心善，平日里就常去寺庙市集布施布粥，这些他都可以忍，反正如今家境宽裕了，布施一下道人接济一下穷人，府里也开支的开，千金难买老来乐，母亲爱干这些，苏晟便随她了。

　　可是这次是真的忍不下来了啊！！这群人住进来，又不是给口饭吃，给个地住就得了，人多事多，住进来这么大批人，还不知平静的府中往后要出什么事呢！

　　“可是……！”还未开口多言，母亲已伸手，抚上了他的脸。

　　“不必说了，晟儿……”王氏眼神凝重而清明，显然她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娘知道……哪怕不记前仇，这一大家子人，突然来到府里，对你而言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可是如今，老寿公老了，你爷爷……你爹……都去了……你是苏府的长房长孙，这担子你不去挑，这一众老弱妇孺又能去倚靠谁呢？”以王氏的性子，是决意不能看着那些人流落街头的。

　　“晟儿……今起，你就是苏家的一家之主了。”

　　一家之主四字一出，苏晟整个人傻眼了，杵那半天没动静，这种莫名好似泰山压上头顶的压迫感，苏晟还从没有过。

　　***

　　全叔带着下人们一顿忙活，腾空房的腾空房，布灵堂的布灵堂，不消会儿就把后头那个四合院也打扫了出来，季宇轩见府里事态稳定，便拜别了苏晟进京去了。
　　安顿完下人，王氏让保金去找了王厨子，带着一大班子活计桌椅碗筷，给大家伙做了饭菜，铺在四合院子里满满九张八仙桌。

　　菜色是王氏亲自选的，自是没有庐州苏府那般铺张，却也齐全不失体面，风尘仆仆的众人总算是有个地堂坐下，好碗好筷的吃了顿饭。

　　亲眷们在吃着晚饭，苏晟还未入座，阿凯便悄悄凑了过来，对他叨叨：“唉哟我的爷，这三天的饭钱，就快把咱苏府吃空了。”

　　“不至于吧？”苏晟看了看菜色，“花了多少？”

　　“那可不，好歹六七十个人呢！……”阿凯像被活活剐去块大腿肉似得，脸比苦瓜还皱巴巴，用手势比出四个手指，“这个数！”

　　“四十两？！”苏晟目瞪口呆，念叨了会儿三四十二九四三十六，脸一瞬就煞白煞白的了。

　　阿凯点点头，扭头见后堂还有活，便先去忙了，留下苏晟站在原地，许久，背后还直凉飕飕的。

　　王氏见他许久不动，起身唤道：“晟儿，还不过来。”

　　苏晟循声望去，看见母亲在角落一桌冲她招手，最边上坐着二爷爷和大姑，然后是三姨娘小姨娘大舅小舅顺序排下。苏晟过去在空着的东南正主位坐下，看了看，便问：“昙姐呢？”

　　母亲神色有些尴尬，道：“哦，星儿不肯吃饭，昙姐拿了些去她房里陪她吃。”

　　“先饿她三天。”苏晟真是大冒光火，要知道这么些人吃下去，三天之后，还不知下顿在哪里呢。作个屁啊！

　　三姨太为了调节气氛，出声调侃道：“晟二爷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满桌便跟着笑了，大伙仿佛都忘了方才的不快，全笑得十分和气。

　　母亲见他脸色不悦，便又道：“还有老寿公和奶奶的，你昙姐也一并送房里去了。”

　　“哦。”
　　扬手不打笑脸人，苏晟应完，伸手执筷，这才看见满桌都巴巴望着他，看得他一时有些不自在，皱起眉来：“你们看着我干嘛？”

　　“啊…”母亲忙也拿起筷子，张罗道，“这里不比庐州，大家别那么拘束，动筷吧。”

　　苏晟这才是反应过来，现在他是苏府当家，桌上得等他先动筷，见亲眷们听了母亲的话都放松许多拿起筷子，苏晟冷冷开口：“等等。”

　　此话一出，见满桌都肃然放下筷子来，他才是笑了笑，先动了筷子送了口饭，扬眉道，“开动吧。”

　　饭桌上苏晟照旧吃饭，却隐隐觉得母亲胃口不大好，便为她添了几夹菜，马上三姨太就夸他“有孝心”，说什么“大娘有福气”。好像刚才被这伙人按在地上打的不孝子不是他苏晟，是别人似得，苏晟连应都懒得应一声，倒难为了母亲微笑点头，应承这些客套话。

　　母亲的强颜欢笑也掩盖不住她的难过，换了谁遭遇今天这些破事都会心情不好，可母亲方才还没有这样伤心，苏晟知道这只可能是星儿惹得。

　　不知那姓沈的女人给星儿灌了什么迷汤，教出这么个六亲不认，倔强作死的孩儿。

　　苏晟快速的吃完了晚饭，撇下还在絮絮叨叨的一桌亲眷站起身来，母亲牵住了他的衣袖。

　　“晟儿，你也别太操心。娘看过了，苏府另有出路的青壮年呢，都走了，留下的亲眷下人，女眷居多，好些个都是又年轻又极为巧手的家生下人。小昙和我商量着，明儿去县里接些针线活来做，补贴家用。”

　　“娘……”苏晟牵过母亲的手，有些难过。
　　母亲带着他吃了数年的苦，好不容易他考上了举人，母子俩熬到了头，这些年来母亲衣食无忧，这顶针的老茧才是褪去了一些，如今竟又要让母亲吃苦，怎能让苏晟不愧疚心痛。

　　算了，那瞬间苏晟在心里想，如果娘愿意为那些人吃苦，觉得那样安心，那他也受着吧，没什么大不了！

　　“天色暗了，孩儿先去后堂。”后堂布置了灵堂，虽未言明，去后堂为何已再清楚不过。

　　母亲王氏便了然道：“你去吧。”

　　苏晟接过阿凯送来的白披戴上，两人脚步匆匆去了后堂，正是用膳时，府里连带下人在内都在前院吃饭，后堂连个人影也没有，一阵凉风吹过，灵堂的白条轻轻摇曳，阴森森的，阿凯有点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苏晟回头看他吓得那样，勾了勾唇角，把他怀里抱的垫子毯子拿了过来：“回去吃饭吧，多吃点，别都让那些外人吃了去。”

　　“爷，您就不怕？好歹让我陪着您。”
　　“我连人都不怕，还怕鬼？”
　　阿凯十分没骨气道：“那我可走了啊。”
　　苏晟道：“快去吧。”

　　待阿凯也走了，后堂便真的没了一点人气儿，苏晟说他不怕其实是假的，他既怕人，也怕鬼，可怎么着也是自己亲爹，他还不信这苏止老头真丧心病狂到要断了自己后。

　　不大的灵堂中间摆着一口还没封口的棺木，换了寿衣精心梳理打扮过的苏老爷躺在里面，抹了胭脂，气色比活着的时候还好。

　　铺了垫子，苏晟把毯子往身上一挂，就盘腿坐了下来。

　　***

　　前院的人们用完了晚饭，下人们便开始打扫，昙姐抽空来给苏晟送了一壶水，陪了他一会儿，便又去忙了。二更天时下人们也忙完了，陆续回到了后院安排的房间，待到夜过三更，苏府里头已静得没一点人声了，苏晟此时也已困得有些直点头了。

　　为了不睡着，苏晟只得猛灌茶水，接连喝了几杯，便想小解，他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守灵能不能离开去小解，也没人能问，思来想去，这守灵本就是迷信啊，怕个球。于是便匆匆起身去了茅厕。

　　去完了茅房浑身神清气爽，苏晟长吁口气，步履轻盈的回到后堂，却看见门外掉了一个红色的小珠子。

　　这是啥玩意？苏晟弯腰把那小珠子捡了起来，捏在手里硬硬的，凉凉的，好像是琉璃石英之类的东西。苏晟一面回想“方才这儿有这玩意吗？”一面进了灵堂，在尚有余温的垫子上坐了下来，倚着烛光仔细端详着。

　　这小珠子只有黄豆大小，红色，有些透光，中间有个小洞。

　　府里也没类似的东西啊？苏晟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便把那小珠子随手放进了袖口，准备继续呆坐着，却不料才坐下一会儿，忽然听得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耳边传入一些细碎的骨碌声，苏晟这才有些怕了，僵硬着脖子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红色小珠子咕噜噜滚到了他的垫子边。

　　什么鬼玩意？！苏晟吓得腿一软，后仰跌下了垫子，狼狈的瞪着那红珠子，半天没能回神。

　　许久，苏晟才趴着爬了过去，环视堂中空无一人，也没半鬼，这才小心翼翼取了那红珠子。“难不成是我自己掉的？”苏晟看手里的红珠子和方才那个相差无几，便又在袖里摸了摸，可竟摸出了刚才自己收的那颗小珠子。

　　这下可奇怪了，苏晟看了看四周，又抬头看了看房梁，可都没有类似的东西，盯着手心里两颗小珠子，苏晟心里有些毛毛的。

　　修一下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