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吞拿鱼王三明治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忍让求全

　　在苏晟这共同的敌人面前，大约是出于同仇敌忾，连周颀也难得的放下了架子，走到一旁，伸手牵了长孙一把。拉了他起来，才是领着人离开了。而那长孙起身擦了泪，看了看苏晟，便又进了内殿。

　　等人都散完了，何英却仍站在一旁，苏晟看他，他便对着苏晟笑了笑，忽然一反常态，上前来扶他：“苏大人，莫怪老奴刚才话说的难听，老奴要不是这样说，周大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苏晟自然也不愿跪着，但虽被他客客气气的扶起来，脸色却不曾变好，只冷冷看着他。

　　何英却丝毫不尴尬的模样，又笑：“苏大人，殿外太冷，随老奴去偏殿等吧。”

　　苏晟可不是傻子，猛甩开对方的手：“昨日陛下根本没有传我，你将我领到殿外，告诉我那些事，分明算计着要置我于死地！现在又惺惺作态的，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可不是么？苏晟这种脾气，听见那消息，免不了心急，即便没有伤到陛下，情急之下稍有个轻举妄动，当场正法也是在情理之中。他能活着出紫宸殿，已经是个奇迹了。

　　也正是这奇迹，让何英看明白了形势，苏晟连这一次都能全身而退，那陛下恐怕根本就不会去动苏晟。所以不管他心里有多难受，明面上和苏晟不能对着干。
　　反正有了这一次，周颀，长孙勤自然会去与苏晟为敌，而这两人，就足够苏晟去应付了。

　　“哎哟，苏大人，老奴昨天那是脑子不拎清了，大概是记错了，哪里有苏大人说的那样，想那样多？您可折煞老奴了！”
　　“……”

　　“外头太冷了，快随老奴进殿吧。陛下醒来若是见到苏大人，想必也会极其欣慰的。”
　　何英在这时抛出一根橄榄枝来，只等苏晟随他进殿，候在陛下身边。等陛下醒来了见到苏晟，欣慰欢心之下，自然会觉得他何英还是很贴心的，那样对他两人都好。可惜的是，苏晟并没有去接下这根橄榄枝，气冲冲的甩了甩袖子，便掉头离开。

　　何英一时还想不通他还能去找谁，直到一炷香后，宜妃带着宫里的人浩浩荡荡的来了，他才记起苏晟和皇家有这么一层沾亲带故的关系。

　　“诶，宜妃娘娘，您来啦。”何英收了拂子，笑脸相迎。
　　宜妃道：“嗯，才去佛堂祈了福。听说陛下还没醒，本宫不放心，再来看看，也帮忙照顾陛下。”

　　宜妃怕是把春明宫全部的宫人都叫上了，摩肩接踵的，明知苏晟混在其中，何英也不敢拦着——宜妃如今还是后宫里唯一的后妃，她要进寝殿，合情合理啊。况且，拦着苏晟，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于是便笑脸迎着，让一群人进了内殿。

　　宜妃带着一大波人，一进内殿便碰到了还红着眼圈的长孙，平日里这长孙见她也得躲着，现在陛下昏迷不醒，宜妃又人多势众，他更是不敢同她叫板，只得从床榻边起来，低着头行礼：“宜妃娘娘。”

　　宜妃嗤笑：“长孙大人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刑部的差事就这么闲呢？素闻周尚书的刑部训教有素，本宫看也不过尔尔。”

　　长孙本来也是个受不得气的倔脾气，不然也不能和苏晟见一次吵一次，可此时大约是担心着皇帝，整个人仿佛蔫了的黄花菜似得，一丝战意也没有，只默默站在那。

　　“还不出去？”宜妃翻了个白眼，先前争宠的积怨已深，她趁此机会可是出了口恶气，阴阳怪气道，“真是什么闲杂人都跑来陛下的寝殿打搅，陛下如何静养，早日康复？”

　　长孙还愣着没动作，便上来两个人，将他半推半请的弄了出去。宜妃见不到他人影了，又环视一圈不见其他宫人，这才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人群便立即散开，而站在正中间的人抬起头来，正是换了身装束的苏晟。

　　“表哥。”宜妃带着这邀功的热乎劲儿，急急忙忙上来拉住他手。

　　苏晟抽回手，没一丝笑脸，只问：“一会儿陛下醒了，你知道说什么？”

　　“知道的。表哥。”宜妃忙点头，方才苏晟能来找她，她惊喜都来不及，哪里会推却？宫里都在传伤了陛下的人是苏晟，可那又怎么样？她可不管。反正她只认定了，若是能与苏晟站到一块去，那她的日子必定不会太难过。

　　宜妃逢场作戏的能力苏晟清楚的很，先前陛下面前她一副小鸟依人芳心暗许的模样，可此时见她的反应，便知道她对皇帝的心，远不及长孙与周尚书的万分之一。

　　此时外殿忽传来脚步声，苏晟怕是周颀回来，有些警觉，宜妃便忙道：“表哥别慌，我去看看。”于是领着几个宫女迎了出去。

　　宜妃一出内殿，便撞见何英何公公正带着俩小太监朝内殿来，见到她出来，何英忙行礼：“宜妃娘娘，您怎么出来了。”

　　宜妃见小太监手里端着香炉和煎好的药，道：“陛下正在安寝，你们不用进来打搅了。”说罢使了个眼色，身后宫女们便上前接了太监手里的托盘。

　　何英哪能不知道苏晟在里面，笑得狐狸一样，直点头道：“那就有劳宜妃娘娘了。”

　　宜妃见何英上道，很是满意的笑了笑：“照顾陛下是后妃份内的事。”说完，宫女们也已端着托盘回来了，她见何英还不肯走，又有些紧张，问，“何公公还有事？”

　　“宜妃娘娘操劳了，宫里新到了一批血燕，老奴想着，回头给春明宫送些去？”

　　宜妃知道自己这回真帮对了人，见连何公公都来攀她高枝，虚荣心膨胀开来，沾沾自喜道：“那就送来吧。”说罢，便带着宫女们回了内殿。

　　跟着何英的小太监们素闻何公公与苏晟不合，不想他会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都有些发愣呢。等宜妃一行人远去了，却闻何英冷笑，恶狠狠道：“麻雀就是麻雀，一跃上梧桐高枝，也成不了凤凰！”

　　当天夜里，皇帝终于转醒，他恍然睁眼偏了偏头，第一眼看见是苏晟坐在床沿，不得不说还是有些意外。苏晟有些心不在焉，一脸隐忍的焦急，低头想事，连他转醒也未能察觉，直到他伸手过去，才一下子回神，有些慌张道：“陛下，您醒了。”

　　皇帝没出声，伸出去的手沿着原来的轨迹，落在苏晟的手背，见苏晟并不像以前那样条件反射的抽开手，脸上才难得露出一丝欣慰。

　　宜妃听见动静也从不远处跑了过来，跪坐在床沿，动情泣道：“陛下！”

　　她才哭，见皇帝立刻被吵得皱眉，忙擦了泪，看了眼苏晟，照着方才苏晟所说，一五一十道：“陛下，您可急坏我和表哥了。表哥茶饭不思，都守了您一天了。”

　　“……”皇帝的目光从未从苏晟有些不自在的脸上移去，柔柔得不比往常，似在求证，又似没有。

　　苏晟不擅逢场作戏，却不得不做，心虚的垂眼，道：“陛下，您醒来了，臣就放心了。”说完立刻转移话题，“您一定渴了吧？”于是慌忙要起身去端水。

　　可他不想皇帝会突然握紧他的手，阻止了他站起来。

　　宜妃见状，忙退开一步，去端了水放在床头，便使了个眼色带着一群人都退出了内殿。

　　一时间内殿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苏晟知道，自己刻板的话很不自然，只怕是瞒不过皇帝的眼睛，一时更加局促，眼睛始终盯着床头那杯水，似乎在求它帮忙解围。

　　过了很久，皇帝的唇才动了动，找回了微弱的声音，有些嘶哑道：“苏晟。”

　　“臣在。”

　　苏晟紧张的等待后话，抬眼去看皇帝，却见他嘴角漾开一抹笑，由衷的像个小孩。好像也不是要对他说什么，就是随便叫叫。

　　看见对方这笑，苏晟终于不紧张了一些，道：“臣扶陛下起来喝点水吧？”

　　皇帝点头，苏晟便起来，扶皇帝坐起来，俯身时肩上滑下几缕发来，皇帝便盯着看。苏晟的发很长，只有发尾有些微卷，大概是睡相不好压的，总会软软的翘起来，他一直都记得，也很喜欢。

　　接着苏晟又一匙子一匙子的喂他喝水，嗓子滋润的同时，他也始终盯着苏晟的眼。这个人，连伤人的时候也是理直气壮的，此时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偶尔仓促的对视也会立刻移开视线。

　　皇帝早已经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他知道苏晟有所求，也知道苏晟求什么，可是他不想戳破这层幻影，只想贪婪的延续这个梦境。

　　苏晟硬着头皮喂了小半碗的水，直到皇帝摇摇头示意不想再喝，他端着茶水拿着匙子，踟躇了一会儿，想要去传药膳，还没开口说明，皇帝先开口了。

　　“扶朕出去走走吧。”

　　“陛下不饿吗？”

　　皇帝摇头，苏晟于是放下茶碗，挽了袖子，把皇帝从床上搀起来。

　　不同于去年初见时那尚有些单薄的身板，杏花君介于少年青年之间的身躯已有些分量，这一年间骨骼长得匀称而修长，苏晟的个子本来就不算高，清山杏花林中他们俩还勉强算是差不多，现在紧贴着，才发觉杏花君已高了他几寸。

　　杏花君大约是脚麻了，才下地时并不容易，苏晟连忙用手臂越过他的背脊，揽着他的肩把他的重心往自己身上靠，缓了一阵，皇帝才借着力自己站了起来。

　　方一站稳，他的目光也立刻清朗如常，若不是额头还缠绕着太医包扎的白纱，已与以往无异，苏晟在旁看着莫名心生胆怯，不自觉的松了揽着他肩的那只手。

　　杏花君也不在意，握着他另一只手倚着他，偏头对他微微笑了笑：“走吧。”

　　经过外殿眼观鼻鼻观心的宫人们，苏晟扶着杏花君来到寝殿外，拾级而下时苏晟无意间抬头，依稀看见远处雪地里一盏明灯旁有个矮矮的黑影晃了晃，过了会儿，那黑影站了起来，

　　距离不过几丈，但厚重的云层遮蔽下，没有一丝月光的眷顾，连那人的眉目都不能辨认，可那发抖得有些变了调的声音，依然是苏晟所熟悉的。

　　“陛下……您……您醒了。”

　　“……”苏晟一时停下了脚步。

　　杏花君自然也认出了长孙勤，道：“嗯，朕醒了。……你，回去罢。”

　　苏晟无言看向身边的杏花君。他素来感性，心中莫名有一些不知针对谁的惋惜。

　　这段感情的开始，过程和结束，长孙都是受害者。苏晟与他素来不合，并不是他不懂这一点，他只是没有立场去同情长孙。
　　毕竟长孙从一开始就把他当作对手仇敌来看。

　　长孙勤站在那不动，苏晟感觉到他的目光在他们之间移动了几遍，才听见他开口颤道：“……臣……臣告退。”

　　然后这哭了一整天的人，蹲在冰天寒地里，真正担心了一整天的人，当着杏花君的面，没有流下一滴泪，也没有讨半分好，便转身逃也似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