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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师兄番外之猫爬狗抓的一天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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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瞧他唇苍发乱,眉上素得掉了色,连及了冠的朝天髻儿都蔫了,大抵果然好生地受了砥砺,忙撇了师兄来捞他,与他抚了鬓:“怎么了?”
小麒麟呜呜咽咽蹭她:“雪饮他们欺负我!”
师妹一咳,摸了盏茶与他捧着:“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小神兽哽一下,没及言语,从帘外三三俩俩掠过来几个提刀负剑的。步惊云愣了,挑眉瞟前头那个玄衣小少年:“绝世?”
绝世扯袖子:“我们没欺负他。”
聂风呛着了,瞧雪饮往后边袖了手来,一旁还立了个薄罗衫儿的红绡公子,蓦地省得了:“这位是,大邪王?”
小公子刀绝人傲,哼一句:“不错。”
完了一瞥麒麟:“所谓愿赌服输,你赢不了就跑人前来哭,不是大姑娘所为!”
小神兽蹭师妹怀里瞪他:“我本就不是大姑娘了,打什么紧!”
师兄挑了眉:“赌?”
小公子剐他:“你这天下会忒无聊,待得我刀刃都起毛了,开一个两个赌局,又有甚稀奇了。”
聂风默半晌,瞧她师兄一旁清淡拽了剑,才省起不好来,仓皇摁他:“云师兄!”
小公子笑一下:“你也不必忧着。道下这些人,一个个钝得像木头,就是赢了他们也没多大意趣。我的赌局,是专门开与刀剑们耍的。”
步惊云闻罢一怔,瞟绝世。绝世哼哼唧唧扯衣袂掩了眉。师兄叹了没叹,又瞧雪饮,见它一蹭两蹭挪师妹边上立了,正往那委屈得没了话。
半天抠一句:“风。”
师妹扶额:“无妨无妨,这个,大邪王小公子想必,想必往赌字一诀上修的很通了。”
小公子望她:“不错。个中的分寸,我也很晓得如何拿捏了。”
至此推将下去,把坊间那点子事话了个囫囵。风云一旁听他论了,也委实插不上言语。聂风见他容色峭拔,两撇描了朱的眉啊目的,邪得很,却偏偏勾人不错目的瞧,只觉在大抵约莫之间,与易风似了个十成,哪晓得生生竟是个话唠。左右捱了三炷香有余。雪饮一旁站多觉累,扯椅子依了师妹坐了歇着,麒麟更懒得再讨甚说道了,腻聂风怀里拈糕饼食。
步惊云边上与绝世一并坐了,半天笑了没笑,低低来扯师妹:“风,你说的大邪王,可是易风的刀?”
聂风拿袖子掩了倦:“不错。”
师兄见着与她推了茶:“他那刀也不愧绝世神兵,只是路子太邪,怎地化了的小公子,竟这样多话了?”
完了拧眉:“他都说了两个时辰了,茶也没呷一遭,不噎得慌么?”
师妹哑了良久:“风儿本就寡言,怕是把他憋得久了,云师兄,你我且担待一些。”
复又担待了一个半个时辰,外头有谁堂皇入了阁来,往案边一瞟:“大邪王?”
小公子给来人一岔,终究敛了言语,转来望他:“主人!”
完了吧嗒吧嗒挪过去拉他。易小风由他拽着往桌畔坐了,瞧他爹戳那,眉月损了,梅妆瘦了,只蔫蔫捧茶。他一下晓得了个中原委,折了唇,约莫之间,捻了个笑来。
乐完一咳,指了小公子:“这是大邪王。”
步惊云剐他:“已见识过了。”
易小风忒地提纲挈领哦一下:“他近时才入了世的,还不太晓得天下会的规矩,请步门主多提点他一二。”
师兄咬牙:“你言重,他是你的刀,提点两字,我受不起。”
小风听罢歪了头,转与邪王一咧嘴:“大邪王,我从前没教你,但现下你该省得了,这天山的地界,除了这位步门主,别人都不能多话的。”
小公子甚无辜抚了衣来:“我没多话,我不过与他们提了赌坊中最常见的百来种规矩,余下的马吊之流我还没及说——”
师妹一旁瞧着不好,见他又待把几车几车的话匣子往案上好生地晾晒一番,忙过去揽了小风:“风儿,你外头刚回来,先歇息一会,我与你去弄俩桃李来食。”
易风一哼,半天允了:“好,要黄瓤的。”
师兄边上闻了恼将起来:“用不用再替你刨了皮来啊?易!小!公!子!”
小风瞟他,冷哂一下,笑得更好:“那就劳烦你了!”
至得末了,还是聂风拿新折的小杏子哄得易风欢喜,才叫大邪王敛了去。雪饮绝世也听得心倦,共风云话过闲事,左右依依归在鞘里。余得麒麟食饱觉困,一嗝,化了碧鳞金眸两角兽,挪榻底下眠了。
小风戳边上吭哧吭哧啃杏子,还瞟他爹,见聂风正与步惊云挨一处,解语相笑的,不晓得话了甚。他一呛,半时把什么都咽不下去了,只往那猛咳。
聂风仓皇掠过来与他抚了背:“风儿,你吃慢点。”
小风才把气儿拐得正了,哼没及哼,又噎一下。师妹怕他再岔着了,忙与他推了茶,还未言语什么,外头有小厮叩了扉来,一唤:“步门主。”
师兄拧眉下了阁去。剩了师妹扪个小袖刀,与小风寸寸片了桃。小风坐边上捻了个胡儿一瞧两瞧的,半天转来看他爹:“聂风,你是不是觉得邪王话多。”
师妹听着乐了:“大概是你太冷峭寡语,把他憋得狠了,才有此番多言。也好,也好的。”
小风瞪她:“好什么?你不觉着烦么?”
聂风望他一笑:“不烦,他这是替你与话呢,多说说也是好事。你要是愿意与爹——”
小风叫他爹体贴得怄了血来,心下早抻得慌,更听不得这个,桃子杏儿也不要了,一下化成了猫,蹿聂风怀里趴了,还伸尾巴挠她:“我饱了。”
师妹一愣:“风儿,你我父子俩——”
毛团偏不愿听她话尽,哼哼唧唧蹭她衣襟里去,俩小爪子勾她的发梢,把猫眼儿一眯,再不敢瞧她忒含了情的山眉水目:“困了,哄我睡。”
聂风哑然,与它一下一下轻挠了耳朵尖儿来。
这边师妹才哄小风盹着,那厢师兄入了殿去,还遥遥瞟着山门那头喧喧扰扰半城灯。他一抿唇,见阶下稀疏立了三俩堂主,衣了青,边上搁三篓子甚。步惊云折火过来一瞧,看里头横竖短长,金字朱笔的,俱是红绡笺儿,愣了。
离得近的那一位与他拱手:“门,门主。”
步惊云望他:“这是甚?”
堂主咳一下:“是江湖上,江湖上一些,朋友递的拜,拜帖。”
师兄挑眉:“拜贴?”
堂主挠头:“门,门主,那个,今时少门主已,已十九有余了。”
步惊云一怔:“如何?”
堂主望她门主,瑟瑟敛了衣:“少门主这,已及笄了。”
师兄大抵省得了甚,袖了手:“又如何?”
堂主叫他呛得一跌,只差没与他摆明车马言语了:“门主,这,这是来,来,咳,来求少门主的,唉!”
步惊云瞧她憋得话不能尽,也再不来与她为难。他不过懒来顾意俗情,却不是半点不分明的,遂斟酌半晌,一哂:“好啊,人呢?”
堂主扶额:“叫怀副门主拿天罪堵在山门口,熬了三两个时辰了。”
师兄唔一句:“堵着?这哪是我天下会的待客之道,你去,让怀副门主放他们进来。”
堂主愣了:“放进来?”
步惊云看她:“放进来,就让他们客在后山,人家不远万里至此,我怎好怠慢。”
堂主没晓得她门主究竟行的哪一川的雨,可觑他眉上的素,也再没言语,诺诺应了,还待下了阶去,却叫步惊云唤住。师兄慢来踱在她身畔,复又嘱咐一番,才让她行了。
堂主那厢仓皇拐在廊下,步惊云这边抵返云阁,盏没及扪,先共聂风提过此节。师妹听了给砸得一默:“秦晋之事,还得天儿自己拿主意才是。”
师兄与她推了盏:“这个自然。”
聂风见他话得铿锵,省得他已将桩桩件件斟酌下了,一时心下敞亮了:“云师兄,你是不是有了计较了?”
步惊云揽她:“风,你不消忧着,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人敢来当这个座上宾!”
此番递拜贴的一干江湖武者没晓得闻了什么歪风,不过三两时辰,已将天下会山门塞了个车马不通,一途的灯折得映夜成昼,惹边上的皇影也十足地惊动了一番。
刀客将晚才把新茶卸将下来,合着两屉子好生打点了的糕饼,放匣中一并拎了向天下会去。她往阁里走得多了,晴雨暖凉,四时八节,没一宿缺薄过的。偶得山凉岁晚,皇影没甚心思踏月倚墙,也择通衢行一行。门中道众都晓得这么一人,聂堂主的故友知己,兴许不只故友知己,阶下桥西逢着了,不敢拦她,还得依依为了揖。
今宿她拾了阶来,往半山上叫千八十箱吹红倚绿戳得眉都青了。她一咳,挪一挪地儿,哪想给边上淄衣姑娘横刀一拦:“唉唉唉,先来后到,阁下稍安。”
皇影一怔。姑娘转来瞧她,看她捧了个漆匣子,再没甚旁的物什,左右掩了笑:“阁下也是递拜贴的?”
刀客怔了,还待言语,奈何叫她一撂子砸了回去:“唉,我看阁下年岁尚好,怎地这般不识礼的,你来递贴子,总该好生的拾掇一番。旁家公子便也罢了,可这是步小公子,堂堂天下会少门主,那千两黄金,十里水席是万万少不得的。”
皇影哑然,半晌才把此节摸了个囫囵,一咳:“姑娘这是来求天,咳,求步天公子的?”
姑娘乐了:“阁下还懵懂呢?我们这一山半山的,都是为他而来。”
刀客悟了,瞟泱泱百来号人,一抚掌:“那姑娘见过步天小公子?”
姑娘叫她问得一愣:“没见过。但早往江湖上听闻过他的声名,心中很是向往。”
皇影扶额:“姑娘可晓得他爹?”
姑娘瞟她:“天下会门主步惊云,谁不识得?”
刀客一叹:“他爹步惊云性情峭拔,为人甚不好相与,对他儿子更是百般疼惜,怎会轻易让,让你们折了去。”
姑娘叫她话得一愣,踟躇良久,怕是找词去了,半晌才仓皇瞪她:“我,本,本姑娘也不是好相与的。你,你见过这个么!”
姑娘一拽刀,刃未及现,已唬得半山的武者全拽了剑来。皇影拧了眉,怕她此举叫天下会多生枝节,忙向她递过半步,抬袖一拂,铿锵一下把凶兵再推抵了鞘里。
姑娘曳刀曳不动,怒得剐她:“做甚!?你慌了么?你,你晓得惊寂么!”
皇影垂了眉来:“略有听闻。”
姑娘撇嘴:“你听过当年东水西渡的一代绝世刀客,皇影么?”
刀客哑了,半天含混嗯一下。
姑娘哼一下:“你晓得就好。这刀,就是惊寂的孪生弟弟!”
刀客挑眉:“惊寂还有孪生弟弟?”
姑娘嘿嘿看她:“你怎地晓得没有了?”
皇影敛了话,姑娘一旁瞧她噤罢言语,以为真将她慑着了,一乐,还待论些什么,怎料山门上至了一人,后头缀了一串儿额花覆鬓的小厮,折火掌灯往后头立了。
众人见得此番音信,晓得事有转圜,全巴巴望了来人。
堂主咳一句:“诸位。”
她凿两字,底下全寂了。她一笑:“诸位,步门主说,大家远道而来,往山门口立了半晌,想必劳累得很,大家先往后山歇息,步小公子一事,明日再提不迟。”
她才言毕,道下已有人哄闹起来:“人都说步门主性情冷凉,我看全是胡扯!”
“不错!天下会不愧是中州第一大帮,人家门主就是高义啊!”
“要我说,人家步门主襟怀广得很,绝不至于怎地为难我们!”
堂主闻罢一折眉:“不过关于明日求诣一事,步门主有几个说道,还请诸位好生听了。”
她着个小厮上来秉了烛,从袖子里捞了一卷书来:“步门主谢过各位盛情,可他膝下唯此一子,中州英杰俊才甚多,叫他百般的斟酌不定。是以——”
她话至此处,一停。边上立的小公子忒识趣,与她递了茶。她抿过半盅,才絮絮推及下去:“是以,明日他决定以武招亲。诸位豪杰之中,若有谁,剑能胜了无名,刀能过得皇影,拳掌能共我门主拼斗三十招不残者,就是我天下会座上之宾。”
她论罢一袖手,笑仍是笑的:“如何?”
底下倚红挂绿的一下全恻恻蔫了,余得半山灯昏,寂寂横斜一斛子影乱。良久才有个胆气颇盛的,瑟瑟一问:“还有别的法子么?”
堂主乐了:“这位姑娘提得好。有是有的。”
众人灼灼望她。她垂了眉,瞟卷底下拿朱笔批的,咳一下,念:“凡有容色堪及聂堂主者,可不循上例。”
她才把这番言语毕了,一众求亲的已撤了半截。有几位前遭还对看两相厌的姑娘,顷刻地一笑将恩仇泯了,携得箱子匣子下了山去。留得三四个死不了心的,稀稀疏疏往下马石旁立良久,复招人一并行了。
皇影那厢瞧姑娘也拾了物什来,一叹:“你不去么?”
姑娘瞟她:“你傻啊?”
刀客笑了:“你不是有惊寂的孪生弟弟么?”
姑娘一哂:“我诓你的!”
她正待行去,却叫皇影扣得肩膊未松。她慌忙扯了两遭,拼来一挣 ,叫刀客生生拽下半边衣袖。皇影本无心伤她,更敛了劲,拽得布帛一哼,甩她怀里揣着,横山一笑掠将上去,一瞬已见不着影了。
她人走了,话仍在的:“倘若你我年少时候逢着,你这条手臂,便是不要的了!刀客不诚于刀,留刀何用!”
她言语一叩,凿得甚稀拉一坠,哐当砸下阶来。姑娘仓皇看时,只瞟得裳底几截子断铁残刃,再往袂下一撩,徒余得一柄鞘,哪还有什么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