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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拜父不是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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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一方哼了半天,见旁人都拿眼瞧他,也不好怎地发作了,勉强攒了个笑:“今日是聂小姐拜师之日,我便看在雄帮主面上揭过此节。”
步惊云听了没接茬,却生生拧了眉,想来还有话,奈何叫聂风敛衣拽了,垂目叹了:“云师兄,稍安。”
步惊云叫她一句抚了,神容没怎差的,仍雪了黯了,但好歹翻掌收了剑,半天抿了唇:“风,我,他,他独孤家一对父女——。”
聂风抬手拦他,笑了:“云师兄,你不必顾意他人。”
言语其中,已把回护关切之意说得很是分明了。
师兄听得怔了,扭头没言语,笼袖要走,叫师弟扯了未松。步惊云撇她,见着聂风眉间唇上把一撇红绡点了,与她深浅一映,说不出的好看。他推拒不了这个,动也没动的,一叹:“风,你放手。”
聂风折眉与他笑了,从道上乐出半个人来。草草摇扇跌在聂风前边,抹一把脸:“哎呦,我说风小姐,你快些。帮主说了,何人今日敢在天下会闹事,他往后自会论处。你还是跟我入得堂去为好。”
师弟拱手草草应了,与她师兄一望:“云师兄,今日是我拜师之日,你随我走这一段可好?”
步惊云低头没话。聂风叫他默了许了,伸手揽他。
如是双双行过台前。
两人并着上了几阶,步惊云莫名得了一脉子劲气,叫身前正经大穴也受照拂的,往周天五内里旋了。前时他与独孤一方缠斗多时,确有几遭暗伤。但步惊云一向把此事瞒得好,千万苦楚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意思,他担了扛了,熬得这一世矜傲,从不愿,亦不屑,拿什么与旁人说道。可现下叫聂风把一桩一件都瞧得透了,叫他心下一动,不知为惊为痛,只一停,看她:“风。”
师弟望他,依旧笑了。笑罢撤了手,堂前与她师兄一礼:“谢云师兄相扶,至此便好,”
完了撇了步惊云,径自行去。师兄身畔风停失伴的,叫他心下落了什么,寒得霜雪又回到了它的素里。步惊云于后拧了眉,望他师弟。
一室的武者里,少不得也有几位佼佼之辈,却总论不出什么缘故,叫聂风乌发白衣一映,给碾成了陪衬来了。究竟他师弟这么样一人,宜花宜酒,宜折柳举赋对月裁诗的,自是谁都万般及不上的。
聂风便就过了百八闲人的,没怎地拼了双膝尽碎亦不肯折的,往盘龙椅下轰然跪了。雄霸哈哈笑了两句,起座扶她:“好,好,风儿,好。现下你是我雄霸之女。当年我带你入天下会,你还年幼。如今竟已生得这样大了,你像极了颜盈——”
话到这头,雄霸无由默了默,大抵念着什么,不好提的,损了心来,只掩袖遮了遮,把聂风看了两遍,攒了笑:“今日欢喜。陈年旧事不需再提。风儿,从今往后,你我父女共揽这天下江山!”
聂风却不以为这江山天下有甚好论了,拱手没了话,与雄霸又礼了礼。雄霸欢喜起来,仍笑:“雄霸哈哈又笑,今日我收得风儿为女,是天大喜事,大家都随我去三分校场吃酒!”
座中群雄早往殿里戳得僵了,得他一句,晓得拜师事毕,都很有分寸的,几声道了贺。依稀谁家宿老,活得久了,心思颇多,并了词儿推将下去,说了聂风一表人才,可有良配云云。一番言语惹人笑的,来去谈到中州诸多公子温柔似水善解人意,把什么文武双全貌美如花的,都话得尽了。
聂风拧得额角俱是青的。他本有清淡缘分,上辈子叫他允得差了,辜负了谁,才晓得这个鸳侣伉俪,颇不好论的。便往一旁笼了袖子没话,可在一水的冷言凉语里得了三字。
——第二梦。
“刀皇爱子第二梦,本是长得雪玉可爱,却叫刀皇逼着要修什么断情刀法,好将一个美人胚子生生修得面上一块疤,如今便是避世隐居,也不来见人。可惜得很,啧啧啧。”
旁人说得乱也乱了,可偏偏往聂风心上连了袂。他懵懂,以为隔生陌了路,剩与他的,不过伤怀,不过水沾衣,不过全无由因,不过半宵甘苦一世寒。他遮遮掩掩愣了,半天没动。步惊云后边戳他:“风。”
师弟转来瞪他,一怔:“师兄?”
才瞥了座下群雄早“呼啦”散得尽了,雄霸也往校场吃了酒去。
步惊云抿了唇,他心下不痛快,伤处也不太摸得着,只问:“你在想什么?”
聂风没了言语,半天一笑:“想义父。”
师兄听了望她,瞧她眉上雪啊雨的,共来不共归的,往哪里戳了根了,都是峥嵘的寒。聂风将有所觉的,也瞟他师兄,急急拧了袖子,一平,把那点子素的寸心,横了一折,向怀里揣了揣,不要人看去。
这下步惊云半句重话也抠出不来了,一叹:“风,你藏得不好。”
聂风垂了眉:“云师兄,你的伤可还好?要不先回云阁休歇。别的我会同师父禀明。”
说罢草草出了堂去。
半日至暮,天有雨,风骤云乱,校场上武者犹没散的。师弟得他师父赦了,先转上阁来。廊下拐了拐,撞见一只鸟儿,往琉璃瓦前团了。白羽红喙的,瑟瑟雨中一颤,乏样儿。师弟看着不忍,捉它碰了细瞧。它倒不认生,同天下人都一般熟的,往师弟怀里一滚,俩爪勾了衫啊袖的,鸣半声。腿上还得半片丝帛,叫师弟褪了收着,抱它向屋里去了。
孔慈正桌旁候他,见了聂风湿了袍子,不晓得自家小姐怎地这样狼狈了,一怔:“小姐,我去找人替你烧水淋浴。”
完了撩了珠帘仓惶行去。聂风扪袖搭手抹了脸,揩下一袖子朱朱白白来,他也没闲理了,把胖团子往笔架上搁了,借火折了灯,切切展了信笺来瞧。绢上只一句——匣中明珠多别恨,壁上龙泉少知音。
字中勾画纤细得甚,末了一行墨色为水染得尽了,也是寥寥散罢,依稀辨得一字,梦。
聂风望着,心下添了什么,把些喜啊惊的,乞晴乞雨的痴儿女事,缠在眉上一炬焚了。白鸟不解风情,没甚慈云低覆的襟怀,饿已饿了,展翅“吧嗒”缀在他鬓边,又叫。聂风垂眼瞧它,笑了,掰了案上糕饼喂它。
鸟儿也乖也巧的,落他手里垂首咄咄啄食,戳得聂风掌心颇痒,禁不住哈哈乐了,替它顺了毛。
孔慈引人抬了浴桶贯进屋来,瞧了聂风桌旁正同谁家鸽子絮絮话了什么,眉目展得怎地温和了。她笑得好,模样更好,叫人瞧着,难免有几分未尝先喜的甜。三分校场歌舞没消,可想也晓得,再怎么笙箫玉暖,雨过西南的,都及不上聂风一顾了。
孔慈忍不住多望她几眼,愣半天:“风小姐,水来了。你先换一换衣物,不然要着凉的。”
聂风“唔”了一句:“不错,它如今是我的。”
孔慈一愣,没明白这个“如今”怎么论了,一叹:“风小姐,我帮你捉着它,你先去沐浴,不然淋雨过后要病的。”
师弟没以为自己就当真这样荏弱了,只经不得孔慈来催,没法奈他何的,撇了鸟儿向屋后转了。
孔慈灯下站了老半天,与鸽子两两相对看了,又叹:“方才风小姐看着你,神色当真温柔,只不知她想起什么?你可知晓?你若知晓便说与我听。”
它听了咯咯两声,没接话,依旧低头吃饼。孔慈见了一笑,哂然:“是了。我每日见她,都不曾知晓她想着什么,问你又有何用。唉。”
这一叹却从门后叹出一个人来,黑发玄衣长身抱剑的,倚门拿眼往阁里挂了一圈儿,问了:“风呢?”
孔慈忙起了身,一礼:“云少爷,风小姐在屋后沐浴。”
师兄听了一愣,半天斜来一眼,戳在团子腹下:“这是风的?”
孔慈应了:“大抵是的,今日我刚见过小姐与它喂吃的。”
步惊云嗤笑,两步上前拽了鸟儿,惹它惊了,很通世情的,晓得这人不好相与,便一退两退向桌下边团了身,咯咯没个休。孔慈见着慌了:“云少爷,你莫要吓它。我看风小姐对它很是着紧。”
师兄闻言“唔”了一句,伸手扯了鸽子塞在怀中,末了抢步掠将出去。剩了孔慈往一地鸟毛里瞪了半天,他云少爷难来体贴留了话:“你同风说,这鸟我替她养了。若要寻它,要她去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