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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成妹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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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会帮主雄霸近日新收了个义女,原为北饮狂刀聂人王之后。惹得帮主很是欢喜,得意时候便把此事扬得天上地下,欲要中州武林都来与他帮中三小姐贺上一句。
虽则北饮狂刀早年曾往江湖闯了一番籍籍声名,但显见此事洒得江南江北得闲人处,皆有说道,却并不全然因着这位姑娘有个甚惹不起的父亲。若欲当真话起缘由,大大小小百八十个中州帮派,横眉竖眼暗来款曲只往地下通得一通,言来言去言得尽了,也终究归往一人身上去。
狂刀之妻聂风之母,天下第一美女——颜盈。
中州说书先生要赞姑娘,论尽了倾城倾国,落雁沉鱼的,难免落了几个俗字。可谈及颜盈,晓得她生得何其好看了,却不知怎么个绝代无双,来去念不清的,没什么正经说道。
总也有谁遇过她的真容,终是识得艳妆花容几个意思,便一板一眼叙了,少不了颇以为荣的。奈何今古的美人,从来都是难负了白首的,颜盈亦不很为天见容了。她同了聂人王一并去得早,徒剩一个六岁孤女,孑然一身没枝可栖,幸得了雄霸帮主好意收留,叫聂家夫妇哀灵终得了几分告慰。
遂听得许多婚了未婚的男子把一颗芳心痛得没了影。
孔慈替她将这个絮絮道了,托得一盘朱朱白白的,从旁笑了:“风小姐,今时帮主欲在天下群雄面前纳得小姐为义女。这个梳妆打扮,当真不可不行。”
聂风半天没话,末了推书:“孔慈,你弄罢。”
话毕无奈一叹。
“他”到此有五年了。
当日聂风一掷孤注的,要与断浪拼得玉碎,偏得师兄赶来以命相救。风云两人遂往埋剑崖下一脉同生,困锁十载还多。
那日十足得下了一场雨,时辰不太能记省了,聂风往冰下坐了,囫囵瞧得有鸟,九头八尾的,落落衔得青枝依稀栽往雪中,无由心上“哐当”惊了。弦一拨两拨的,闻了一句啼鸣,其声切金断玉的,叫人听了难免恻然得很。
师弟拽他师兄不得,却觉迎面风雨沾了衣,颇淋漓,惹谁憔悴,轰得耳畔三山旧雪千载苍寒的,一并泼往目前,只一晕,再来抬眼望时,瞟见了朱漆碧羽素帐轻裘,身旁有人正低头扪一把泪。
聂风历了百劫,修得一世天塌不惊万变犹定,便这么一下叫命途九曲十八的,不知拐往何处去,也并没怎地乱了,扭头将这里的伤,那里的痛戛然收了鞘,念了别的,奈何有谁榻边坐了,哭。
哭完了唤他:“小姐,你醒啦?”
聂风听而未懂的,懵断了线来。抬头把他瞟了瞟,一望两望的,瞥见屋里再没旁的人,才是悟了:“你在唤我?”
他叫聂风一句戳了,仍哭:“这般不好了,小姐非但身子伤了,连脑子也摔得坏了。”
他嚎得切切,惹了帘后转来一人,年岁不过十六七。弱冠未及的,一身风度却很是从容。聂风见他怔了,心下五味挤作一处,愣了半天,眉上一屑屑凉的寒的,是他年少千呼万唤哭不回的痛悔,如今一簇,不消说,简直伤得能剐下魂来。
他至此已没法可想的,憋了三字,哑声唤他:“霜师兄!?”
秦霜听她一句唤了,默了默。他晓得帮主对聂风怎生着紧了,便是拜师认父,不过早迟两字,行与未行,没甚差的。可现今这般拉了关系,终究不太妥贴,仍退两步,拱了手:“姑娘你——”
言犹未尽的,叫他见着聂风袖底的雪啊霜啊,不知何时,已给素到了眉上去,让他望着,没什么缘由的,心下怜惜得很,把几多推拒塞在喉中,一抠两抠的,拎不出半句来,便就垂目应了,胡乱看了榻边小童:“孔慈,你去寻帮主来。”
聂风这厢还噎在“姑娘”两字之上,越不过去了,依稀觉得此事不兴作问,可仍为秦霜一唤唤得晕了,好歹往浆糊底处抽了一分的清明,拧眉,平了平袖子:“这位小兄弟,名叫孔慈?!”
秦霜见她容色横了一道一道的,痛也不是,只涩然得很,便温言应了:“不错,他是叫孔慈,姑娘身上可有哪里还不爽利?”
师弟垂眉笑了:“不曾——。”
奈何话没全了半句,已敛了衫,“咣铛”栽往榻中去了。孔慈一见又哭:“糟,糟了,小姐晕了!”
此后一回兵荒马乱,聂风着实不愿再提。
好歹风中之神两世为了人了,才撑得一番襟怀来,把桩桩件件妥帖叠巴叠巴,吞肚里去。醒后还能识礼躬身的,一一见了雄霸秦霜,拱手拱得滴水不漏,当真稳当至了极。雄霸与她话了几句,见她仍颇憔悴的,眉上横的斜的都是凉,便草草交待了孔慈诸事,遣众人散了。
聂风又攒了一觉清闲,睡至人定黄昏,帘外灯上,步惊云阶下立了半晌,末了推门来看她。一见也没话,往桌畔落了坐了,寡言敛了目,就着灯啊火的,凿手上半截子杉木。师弟瞧他师兄,连眉眼都同从前没两差的,似冰如刀,料峭难消。可衣发还未及染了霜来,简直楼头一挂旧画,笔也着了,墨也描了,奈何仍是素的淡的,一杵捣了月的,瞧着何等冷清了。
聂风念及去时,不可追的,究竟恻恻叫百年世路劫灰沾了染了,难免历历慨叹得多些,塞得心下万字,一句都抵不到喉间。师弟至此不知怎么言语,只好与他笑了。
步惊云手下一慢,抬了眼:“你笑什么?”
师弟闻言乐了:“那你望我作什么?”
师兄抿唇:“我,我不曾望你。”
聂风听了垂眉,揣了一袖子的欢喜往怀里憋了憋,半天望他:“你不看我,怎么晓得我笑了?”
步惊云叫她一堵,磕得牙疼,哑然。他彼时年岁寥寥,不过十三有四,聂风少算都是半百将近,生前早化得冰心海去,更让一场车马尘世扰得依依眼倦,已将一回波澜不惊的功夫修得登峰造极来了。如今师弟也是坦荡,谢过了命途千般造化,好把这份施为攒到他师兄身上去。
一修便又修了五年,日子促促翻了篇了,及至如今。
聂风念了此节,心下三撇褶,折在眉上,便是笑了。孔慈一旁见了,叹了叹:“风,你笑起来真好看。”
师弟扶额咳了一句,实在没甚兴味来瞧镜里簪红带绿的那一个,草草披了袍子,径自行了。这辈子一坨乱事,纾解往去的,他好歹能枕得顺遂,可唯独这个,他究竟敞不下来。平素里天下会中,还有门众很不晓事的,唤他一声小姐,都叫聂风拧得心上一串儿青。
秦霜阶旁立了半天,才见了孔慈随了聂风下了阁来,草草一叹:“你们总算弄好了,快随我——”
话了半截子,扪袖瞟了聂风,一怔,心下禁不住总有一动,搭得不甚平顺了,没敢再来看她,扭头急了:“你们快随我去堂前。”
独孤一方今日携了长女独孤鸣来同雄霸贺这个寿,到得颇早,闲了没个去处,向三分校场走了两遍,见过几廊朱檐碧瓦,重阶深殿的,横着不让人。还多一双楼阁相与对坐,往江畔耸了,其下乱山平野,一途道孤的,隔了青冥人世。谁懒来经心,便就虚虚瞟了,亦觉天高不能问,终归失于苍茫了。
大抵入主之人,也同此阁一般,是个眠云宿雨,怀月抱日的尘外形容。
独孤鸣哂笑:“好看又有何用。女子降世,当是顶天立地拓业开疆,聂风生得一副祸水模样,卖笑当去勾栏巷子,什么风阁云阁,白来占得——
独孤鸣话还没完,却为颈后一寒掠得惊了惊。她一迟半迟的,叫她爹怒得吼了:“小子,你敢!”
又是锵然一句钝响,铁器相拼的,骇她退了两步,扭头瞧了她爹,已同谁打将起来。从旁三四武林宿老一见,“哎呀”急了:“这不是雄霸入室二弟子步惊云么,怎么这就同自家客人动了刀剑了?”
步惊云天资再是超然,迎上独孤一方,却难免弱了势了。他俩斗了几回,纠缠颇久,究竟渐来力竭。奈何师兄性情傲得太过,本就冷得不着边际了,更逢了岁数时节当好,少不得多有轻狂。独孤一方怎地老到了,心下晓得这个。不消旁人说了,他一望便知,就着步惊云眉上两笔风雷,烈烈不休的,此子该是决意陪了死了,也不肯陪笑陪衬,与人陪歉的。
依着此节,他起落之间已万般斟酌定了。
独孤城平素对雄霸座下三位首徒忌惮得很,忧了假以时日,会叫三人得成气候,养一生大患来。现下简直天赐的机宜,独孤一方心下按了计较,哪里再是肯放,便敛了衣,收一收势,拱手笑了:“小兄弟,请听我一言。你人小势轻,若不罢手,恐怕将有性命之忧。今日乃是雄帮主大寿,我身为一城城主,自然不好再往天下英雄面前与你动手。你我就此算罢。”
步惊云果然叫他一番言语簇了心头火起,听也不听的,拽了剑:“你莫要许多废话,你女儿满口胡言乱语本就该死,你从旁救她,亦也当死。”
独孤一方拣他瞧了,团袖再退两步,仍笑:“我几次相让与你,你却这般咄咄相逼,已是怪不得我!”
话到此尽了。
独孤一方蕴气掌中,敛衣一去的,掠过师兄身畔剑网,闲来稍转轻旋,堪堪抢至师兄侧畔,扣了五指如刀,只待迎面劈将下去。步惊云晓得其人来势何等凌厉,更知轻重,早是横剑一挡。不意独孤一方把此招攒了十成劲力,一时手刀未至,长剑已叫掌风摧得碎过一地。步惊云再无甚遮拦,眼见要叫他毙于三分校场。
门中有人急把此事报与了雄霸,奈何帮主正在堂中簇了一筐子闲务未决,也是迟迟未至。局外众人大多都同雄霸有些深浅交情,没成想独孤一方下手这样狠了,今番见了步惊云,说不得,怕是顷刻便待陨命,颇不忍的,垂目避了不望。
也是师兄一盏悬了命来,道边几个武者搭眼瞧了一撇怒风快绝,疾向战心里一敛,乍然有甚金石之声过了耳去,敲得日啊月的,恻恻一晌静了。
剩了道前阶上,聂风握了他师兄,垂了眼视下。
如今她添了妆容,同从前究竟有个分别,眉也折了,唇也染了,笑与不笑,都是冬来欲雪的白,没甚两差的,让谁看着,实在很有些清寒。幸得裙畔鬓边一水的环佩,叫日头一映,衬了乌发霜衣,袖上一针一线绣的,是月静春山,疏花淡叶,素归素了,倒也情多的。却都抵不得她慵慵一顾。
动得场中众位轰然,都说现下见得聂风颜容,当真好看得很,好看得很。师弟听赞咳得两声,与独孤一方拱了手来:“谢独孤城主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