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透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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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帐，浓香望。柔软如羽的床帷，精心布置的摆设，小巧玲珑的窗格，无一不透露出主人对待它的厚爱。东墙上搁置着一把十七弦的古筝，琴弦锃锃发亮，好似等待有缘人和它共奏一曲。古筝的上空，悬挂着一副字帖，却是一首《子衿》。
字帖的对面，悬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女子婷婷而立，袅娜多姿。衣着清水服饰，发盘双环芙蓉髻，两枚珠钗垂垂而荡，一凤一凰。她并未站立在浅色的草坪上，也为在汉白玉石阶前涉足，在那一渠盈盈水间，她宛然卓姿，叫人顿惑。
“九爷，天寒，偎个暖手炉吧。”轻唤了一声，舞桐递上一个暖炉。每每几许，张毓曦都要抽空来这里小息片刻。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坐在书桌椅边，时而凝视着画像，时而握笔晕染翰墨。算算时日，已是大半年了，画中之人却是杳无音讯。
眼看着春天就要来了……
无言地接过，眼眸从画中收回，淡淡地一个笑，张毓曦闭上眼眸：“舞桐，再说说佑夕的事情吧。”心里一咯噔，舞桐颇为无奈地暗中叹了一口气。时不时地，张毓曦就会问她一些有关于佑夕的过往烟云。她总是小心地措辞，生怕一朝说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个时候，夫人就对那名公子说，他此番上京，定能扬名天下，一举夺魁。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安东天涯。”话到此，舞桐状似回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记得夫人曾经说过，他的身上好像有血腥味。”
“血……腥味？”
“嗯，我不清楚这代表什么，夫人也说不知道。”舞桐添上一个香，一股子淡幽的甜味慢慢地涌出。张毓曦一愣，在她的身上也曾闻到过，她说过，那是一片又一片的紫色，那是众神的花园……
“薰衣草……”喃喃自语，温和地语调却带怀一丝丝伤感。安东天涯，也曾来过你这儿，那时，你就能遇见现在的未来吗？佑夕……不，佑暝，在皇城宫门相见的那一刻，你是否也看出了，我身上，也充满了血腥味呢？
九皇子的眼眸好清澈呀！
蓦地，想起来这句话。如同雷电一般，触动了他瘫软的心脏。张毓曦慌乱地闭上了眼眸，内息强压制那阵跳动。舞桐疑惑地看着他，摆弄着香炉的手停顿了一下：“九爷，你怎么知道这香料的味？”
张毓曦不答反问：“舞桐，你看着我，坦白说，我……还是从前的我么？”
眨眨眼，怪异地看着他：“九爷？哎，当然还是从前的九爷呀！”不明就里，只闻浅浅的笑声，以及反复感叹的语句：“是么，还是和从前一般啊……”
“王爷，有紧急信函。”
匆忙且急切的脚步碎碎而来，青檀拱手递上一封信笺。清秀的笔墨还夹带着丝丝墨香，显然落笔的主人才脱手不久。洁白的手指轻巧地拆了封，疑团在心里越扩越大，同时也染上一层莫明的心跳。会是谁的来信？女子的笔迹，究竟来自何处？
“九爷？”只见张毓曦的脸色越来越沉，清晰的眼眸灼亮了她的视线，须臾，逸出一个沉吟：“带杨忠到书房。”与此同时，张毓曦快步走出了内屋，徒留下一道身影。
“杨忠，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温和低润的姿态反而让杨忠愣住了，他慌忙作揖：“不知王爷所谓何事？”
微微沉默些许，张毓曦抬首，眼眸如剑，长仰天空：“救吾妻。”
闷了，杨忠怀疑自己听错了。妻？除了王妃谁能够担得上妻子这个角色？可是王妃好好地在小正堂，又如何以“救”字为名？脑海中一个闪电，杨忠脱口而出：“莫非是颜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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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转醒，白得缥缈的纱帐顶子滑过她的瞳仁，偏首，一缕淡幽的香甜沁入心肺。是上等地禅木檀香。铜色的香炉精心地雕刻着凤凰二鸟，九洞盘底。手心里传来一些温暖，好似缓解一点疼痛和冷然，目光顺着上移，美貌女子娇丽的容颜散发着不一般的光芒。
“你醒了？还会觉得痛么？已经请太医整治过了，手腕、脚腕的伤虽然重了点，但只要细心调养还是可以勉强行走的。啊，若是恢复的好一些，也能够活动活动。我这儿有进贡的‘白莲’，等会儿叫人给你送来。你的手指也叫人包扎了，抹上了最好的药材膏，不出个把月，还是可以像平常人一般举筷喝茶穿衣，当然了……”
不想女子一脱口就是一堆话，佑夕扭过头，淡淡地回道：“劳王妃大驾，佑夕愧不敢当。王妃好意，佑夕心领了。”
“哟，好一句体面的心领。”轻笑，退下了女婢，松开了握着佑夕的手，嘴角扬起的笑意颇有些嘲讽的味道：“听说颜姑娘才情堪比宋杰，貌若天仙，不久前在殿上没能够好好细瞧，却也明白‘名副其实’这四个字。坦白说，在这里，我留你不得。”
“……王妃是要佑夕死吗？”阖上眼，无味的话吐露出随意的态度。徐吟心里一顿，站起身来：“你以为我会这么傻吗？他要留下你，多得是理由，我为什么要做些于己于人都不利的事情呢？我不过是要你消失罢了。”
“嗯，消失……”好笑地抹上一个弧度，眼睛仍然倘佯在黑暗的世界里，“那么王妃要送佑夕到哪儿去呢？”
“果然聪明。”轻吟片刻，她转眸瞥了一眼静躺的人儿，“不久你就会知道了。或许，你会感激我的。”
感激？莞尔一笑，她还需要感激吗？适才的话说得分明，为了留住她，张毓墨割断了她的手经和脚经。挑地是那么的小心，那么地高明，没有完全断，却也不能够一时半会儿好起来。即便是好了，也不能够随心所欲地走动，如同一具木偶一般，没有自由，任人摆布。
她的手，也无法再弹奏什么了，指尖的音符，断绝了她与心境的连通。弦断，可再续，而她……
楚邪，你在哪里？在哪里？泪水盈满眼眶，硬是没有掉下，直至徐吟掩上门，才在一瞬间崩堤，浸满了软枕。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安排？倘若，楚邪永远是她命中的过客，她宁可从未遇见过他；倘若，他们的爱情受不到神的庇佑，神的祝福，她宁可没有神！倘若，这一次又一次的分离，是神对他们的警告，她宁可痛定思痛，挥刀割去所有青丝……
即夜，昏沉的火烛肆意摇动，朦胧间，似乎有人。
“佑夕……”温润的唤声，勾勒出主人的焦心、紧张、兴奋、以及珍惜的复杂情感。依稀只见似乎听闻过，那是令人暖心的嗓音，令她动容过得的话语。是……他？
“佑夕，你怎么了？！”忽然间瞧见她浑身都是包扎的痕迹，刚进屋就嗅到一股药膏味，张毓墨对她做了什么！手不自觉得紧握，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短短一句话，却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地割开了她的心灵防线，喉间顿时哽咽，苦涩的感觉散漫而出：“殿下……没事，没事呢。”
他的眼睛，出奇一般地清澈，全然不像当初在接上看到的样子。手足无力，只得靠在张毓曦地肩头，任凭他将她相拥而去。不过半年光景，他学会了剑术，有一身的好武艺，叫她不可思议。侧目看了一眼陪同而行的杨忠，讷讷地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一夜，没有星光，只有淡淡的月色。
这一夜，盖下了印章，如风一般地叙述着若即离合的情思。
“师弟，你在逼我出手？”白衣人边说边不留情面地挥起他的长剑，楚邪没有料到他的速度这般快，只能够向后一跃，躲闪而已。他看见了白衣人眼里的寒意和杀气，不经剑眉轻拢道：“你若是想要这个位子，我拱手相送好了。”
“送不送的……多烦人！”笑声渐近，刀身亮白，楚邪冰眸一顿，雪亮的颜色刺伤了他的瞳仁。长年一起习武，不自觉得用手挡住了正前方，不出意外，左手被重重地划伤，留下骇人的鲜血。
白衣人并没有更进一步，他倒退了些许，定定地瞅着负伤的楚邪，眼里的笑让人心惊胆战：“师弟，为兄这个毒王称号较之你这神医之名，又如何？”
左手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流逝，快得就好像是流星滑过暗色的天空。楚邪以剑暗中支撑身体，薄片的双唇似有若无地吐出几风讥笑：“世人只知神医，不晓毒王，自然在我之下。”一闷，白衣人倒笑三声，手上的白色长剑亮的让人心寒，让人犯晕：“嗯，那么师弟的双腿为何站不住呀？”
话音刚落，楚邪双腿不由自主地下跌，该死，完全使不上力气！紧接着他的手因为体内的寒冷而栗栗发抖，楚邪自然明白中毒之深非一般人能解，他几度想要站起来，却丝毫没有有所为。白衣人伫立不过几分钟，突然转身：“楚邪，你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嘴角泛滥出一股子笑，楚邪垂首喘着气，并不做答，恍惚间听闻几个字：“罢了，罢了，师傅……隐山……楚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再拒绝，今生今世都别想再回隐山！”
隐山……
生活了近二十年的隐山，师傅，师兄弟，那片绿色的药园，那玲珑小巧的水汀，那一廊一廊的长道……他非无情之人，他非洒脱之人，却无法应下这句承诺——
因为有人在等他，在等他的归去，等他的呵护，等他的长相守，等他的一世情缘。
放不开的是她，割舍不下的亦是她……
长叹而去，楚邪双眼模糊，视线不清。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佑夕在长街小巷子口等她，那双秋翦装满着欣喜，看着他，他便安心……
“楚大哥！楚大哥！你醒醒！！”楚邪仰首倒地，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即熟悉又陌生……轲澜惊恐地捧着楚邪的脸，双眼盈盈，泪水欲滴。那日她并没有听从楚邪的话，回去银国，反倒是偷偷地跟在他的身后，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将佑夕带出朔王府，看着他带她上隐山……而她的心痛的厉害，却无处可诉。想走，又不愿走，只好巴巴地呆在隐山下，希冀他的出现，也有一度，她试图说服自己，回银国，忘了他……可是越是这么想，越是心痛的厉害，便是一日一日地枯坐枯等。
再见他，却是这般田地……
“紫衣，先将他送回客栈。童，速去请最好的大夫！”
***
身体犹如冰火相撞，备受煎熬。仿佛心灵最深处的疼痛一股脑儿全都涌了上来。气息时而急促，时而微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居然将枕子弄湿了。轲澜默默地握着他冰冷的手，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紫衣将盆里的湿毛巾递给了她，却不见其接手。
“……郡主，该午膳了。”
不见任何回答，紫衣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郡主，这也不是个法子啊！听奴婢一劝，谁没有生老病死的？难道郡主要垮了金尊，让老爷、夫人伤心吗？……郡主果真很喜欢楚公子，也该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啊！紫衣认为这才是……”
“真正的心愿？”讷讷地吐出几个字，轲澜抬首望着紫衣，模糊的一点儿也不真切。脑海闪过一组一组的画面，楚邪的梦呓，他的……心愿。猛地挥手拭去眼泪，轲澜起身，“紫衣，去查查颜佑夕的下落！五日之内我要答案！一旦找到，务必将她带来！”
缓缓地坐在床沿畔，握着他的手加紧了力道。冷俊的容颜却是这般落寞：“……楚大哥，如果你走了，轲澜绝对不会独留世上……大哥，这次不要再推开轲澜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透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