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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府院之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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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第二次惊诧,张毓曦连挣脱的余地都还没有,只瞧见佑暝的眼眸越陷越深,黝黑的瞳仁逐渐缩小,精致的脸庞一点一点地失去了血色……
几乎是在同时,两个人都甩开了对方,似魂未定。故意岔开话题,只为了掩饰心中的惊惧:“五皇子嘱咐你要‘隐藏’我的形迹,现在让侍卫看到了,你如何交代?”张毓曦抿唇不发一言,就在佑暝认为他不会回答的同时,无奈地,他说道:“只有让他永远地闭口了……”
“可是他是太子的人,不是么?”
“是……”话语中多少泄了些底气,然而很坚定:“但是,五哥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尽全力完成。这是我唯一报答他的方法。”侧目而视,佑暝看见他如玉雕刻般的面容熏上苦涩,一想到适才见到的情景,心口一酸,想要说什么却都化成了无形的轻叹,好似千斤巨石般沉重,又犹如余烟袅袅……
说不出口,终是说不出口啊……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她无权过问……
素手搭在张毓曦宽大的手心上,小心翼翼地踩着踏板下车,双足触及到了地面,才觉得有一分踏实之感。顺目而视,眼前的宫殿既没有想象中的巍峨壮观,也没有预想中那般金壁辉煌,粗粗也只能够算是王府庭院而已。
“你就暂住‘仪阁’吧。”商量般的语气让佑暝有些不适应,她停下脚步,匆匆抬头:“如果我不喜欢‘仪阁’,怎么办?”张毓曦没有一丝犹豫:“我这‘乾幽所’除了正堂和‘幽冉阁’,其余的随你挑。”
“幽冉阁?”
“是的,那是我……”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焦急的声线带着浓浓的担忧:“皇儿!”定睛一看,是位美妇人,穿着素色宫装,梳着标准的宫髻,发间除了一支亮堂的金簮,只有少数几只珠花。虽已上了年纪,但依旧风韵犹存。
“这位是……?”王氏怔怔地望着佑暝,眉宇间泛出浓郁的疑惑。张毓曦快速走到王氏的面前,低喃了几句,王氏不无担忧地薄斥道:“可不要惹来非议才好!”便离开了。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佑暝,仿佛有无尽的话语……
住进仪阁,才知道原来仪阁是‘幽冉阁’的配阁。从来么有听说过皇子和母妃同住一所,甚至是连一个殿都成不上的乾幽所。要找九皇子来救父,恐怕是妄想,就算不是,也只怕是难上加难。思及至此,佑暝不由得有点憎恨张毓炎,明知道他是想要皇位而圈住她,即使使用低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真是不知道他将她弄进宫做什么……
“爷,把尉迟姑娘安放在宫里是否不妥?”穗平双手垂立,恭谨地站在一旁。胜雪般的宣纸染上了一滴黑墨,好似泛滥般,一圈一圈地晕了开来。穗平一怔:“属下该死!”正打算取过这张染点墨纸,换取一张崭新的,被张毓炎制止了。他搁下翰墨,右手支着下颚:“她在宫中最是安全。小九会护她,不惜一切代价,这一点我很放心。倒是东州那里叫我有些费神。”
“先知说了,一定是八皇子赢,只要爷帮着八皇子不就行了?”
“不错,话是这么说没错……”张毓炎盯着滴墨的宣纸,上面已是写着几个字,他在顾忌着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尉迟尚。当初威胁佑暝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尉迟尚身为徐州太守,与太子和八皇弟皆有来往,此事可大可小,怕只怕一时间没有掌握好,陪了夫人又折兵……
不露声色,张毓炎将面前的宣纸揉成一团,举手略微沉思片刻:“穗平,去一趟恭城,把天雅找来。”安东天雅,琮德二十六年的新科状元,才情智谋堪称天下第一,自颐承公主下嫁之后,便迁居龟岛,远离官场。而在琮德三十七年重回京都,其原因种种,世人不得而知。史书上也无过多记载,只道在当年发生了著名的“府院之争”,留有后世。
“天雅姑夫,许久不见了。”
天雅踏进书房,房外阳光融融,是京都难得的好天气,金淡光晕试图穿破窗棂,却只是徒劳。天雅挂上习惯性的笑容:“五皇子。”也不多做行礼,径直拣了一个座位,等着张毓炎。张毓炎却不愿意直接进入主题,绕着圈子:“小姑姑近来安好?”
一点都没有变啊……天雅依旧温和地说道:“忆儿很好,有劳五皇子费心了。天雅自退居龟岛以来,似乎变得迟钝了,朝中之事也是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前几日,安某北上来京,见着徽州知府行事谨慎,感叹此乃朝中之福啊。心想着若是台州知府也如此,便是好事成双,安某也能够放心留居龟岛了……”
一席话,便道出了个味。一来透露出此番徽、台二州形势,二来也是表示心意,解决完这场府院之争便永远长住龟岛,不再过问朝中是非。张毓炎习惯性地稍眯眼眸,锐利之势一霎而过,天雅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对于权利的欲望并不亚于他,难道真是一个女人改变了他?
“好事多磨,并非一朝一夕。”低笑,张毓炎走下主座,“既然进了店,当然要挑选适合自己的衣裳,不是么?……姑夫这身白色长袍旧了,来人,给添上新的。”
一套长青色的儒士长袍端在了天雅的面前,张毓炎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答案并没有让他失望:“五皇子的好意,安某心领了。只是这身长袍乃是忆儿亲手缝制,在下并不想要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看来的确是女人套住了他。无所谓,他要的东西绝对没有得不到的,安东天雅是,长州先知也是,甚至是皇位也一样……张毓炎噙笑,笑里藏刀:“原来是小姑姑一手缝制的,小姑姑的手艺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记得父皇也是赞口不绝。上一会还和我提到,想要在五十大寿的时候,能够亲自穿上小姑姑裁制的寿衣呢!这样吧,我派人从龟岛把小姑姑接来好了,反正再过几个月,便是父皇五十大寿了……”
“不行!”天雅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才惊觉自己的失策。纵有一身计谋,但凡提及娇妻,必然是六神无主,一切归于本能。低低叹气,颇为无奈:“忆儿怀有身孕,不便前来。安某这里有她亲裁的冬衣,仅表敬礼。五皇子对于我等伉俪的厚爱,天雅谨记于心。”
虽然态度不是特别明显,可是显然已经动摇了,在这混沌无尽的京都,到处充斥着权利的争夺与欲望,这个染缸,不怕他能够自制于己,落得一身清白。到头来,必定会是由小到大,有少到多,如同隐病,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姑夫听闻长州先知么?”话锋偏转,张毓炎脑海中闪过一道丽影,将她安置在宫中,等着的就是这刻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雅微微拢眉:“十年前名声大噪的长州先知?我听说已经葬身火海了……”听得出,天雅的语气有些哀怨。
“说起来,还有些事要向姑夫求证。”看似波澜不惊,心底却是缓和了不少,“姑夫十年前曾经见过她,还记得她的音容么?”天雅一怔:“怎么不记得呢?是她告知我将一举夺魁的,她是个……咦?!”
果然如此!张毓炎锐利的眼眸锁住天雅的神情,那是一个连同本身都觉得惊异的表情——他不记得她的音容!明明很清晰,却又想不起来,如此矛盾,却偏偏就是存在!“怎么会……我……?!”
“不记得了?”
天雅伫立了半天,才幽幽出口:“怕是她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是认不得了……”有点惋惜,然,也有点兴奋,张毓炎孤坐在西阁中,望着当空红日,俊逸的面容竟显得有些孤寂。他既不得到父皇的偏爱,母妃家世也称不上庞大,想要攀至权利的顶峰,除了靠自己的双手还能够有什么?
为了那至尊无上的权利,为了那天下间都痴盼的象征,他有什么输不起,有什么输不得的?手中密函早已浸透了他的汗水,那来自手心的汗水。水迹晕开了凝固的墨迹,好似要将一切都埋葬。太子已经秘密出兵抵达了徐州,过了八里村,便可至东州。而八皇弟的警卫队也抵达了昆县,度过长沙江,也就到了东州。
谁先抢到东州虞城,谁便是这次的赢家。
这个人……会是谁呢?好似在和佑暝对话,张毓炎扬起狂妄的笑:“我偏要看看,你所揣度的命运,是真还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