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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府院之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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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曙光破入暖阁,淡柔的阳光似乎进入的有些不合时宜。一出此言,惹来佑暝一阵低笑:“怎么,殿下忘了吗?尉迟佑暝是名满天下的先知呀……”
“……先知……是么?”走出秦安府,这才发现府中布局处处隐含杀机与危机,然而物极必反,却也是环环相扣,险象环生。张毓炎若有似无地对着身旁的汉子低语:“长州先知,还真叫我大开眼界啊……”
“爷,您预备如何安置……这位先知?”如果说要安排她进京都,那么找谁安顿她?找什么理由?若是不进京都,以其身份,唯恐她遭人毒手……张毓炎好笑地斜看着汉子:“穗平,她不是先知么?如果是龙潭虎穴,性命不保,她会随我出长州么?无论她呆在什么地方,总无性命之忧。”穗平面色渐沉:“爷说得有理,怕只怕‘批名者不批本命’啊……”
一席话,拖住了张毓炎的脚步,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前光景琉璃似幻:“……待要问问她了……”不出一会儿,但见佑暝一身乳白色的长裘外衣,细细地叮嘱着穿着粉色衣裙的丫鬟,丫鬟的面容算是秀丽,然而此刻,却添得三分阴霾与不舍。
“你可知此番前途凶险,甚至性命堪忧?”试探性地,在佑暝登上马车之前,张毓炎出口问道。佑暝偏首,却无笑颜:“殿下以父之名,诱我离州,我已是身不由己,哪能左右凶吉?”好一张伶牙俐齿,偏偏对他不起作用:“那么,太子、皇兄、皇弟都来找过你,你却隐而不见,为何今日却非如此?”佑暝扬起讽刺的弧度:“殿下,这由得我选择么?”一甩身,钻进马车,一切似无瓜葛。
不过一炷香的时刻,偌大的秦安府便似人去楼空之感,荒芜之意顿时涌现出来。不过就是少了女主人和几个丫鬟,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苍凉无比。张毓炎忍不住掀起车帘:“你预备将秦安府如何?”
“还能如何?随你出州,便再无长州先知。即便是先知,自己的本命却是批不得,不得批,天灾人祸总是挡不住的,不是么?况且这是殿下你一贯用的手段,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字字珠玑,句句带刺,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张毓炎的情绪,他扭头翻身上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约莫片刻,再回首,柔光散漫的清晨散起了层层烟雾,火光直冲天际,秦安府失火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灾人祸吧……嘴角噙笑,手段作风果然和他很像,与其说是不留退路,倒不如说是做足了文章。看来和那名丫鬟细声交代的事情就是这些了。张毓炎自顾自地想着,完全不理会周遭的喧杂吵闹之态,穗平挨近了他,轻道:“爷,安东天雅自龟岛回到了汉阳。是否秘密要他进都?”
“……嗯。”应了一声,张毓炎心中打定主意:“我们经福州,临群皇陵,在转折北上。”这是一条十分复杂的路线,可以说是迂回曲折,穗平饶是不懂为何要如此行事,但平日里对于张毓炎崇敬无比,也就按言照搬,丝毫无所疑他。倒是马车中的佑暝,品出几分味来:“是个法子,避开台州、徽州、东州、甚至是平安街坊也是。这样一来,什么事都无从考证了。只不过,在时间上,他能够做到么?”
事实证明,张毓炎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仅仅两天光景,佑暝便从偏远长州,辗转来到了繁盛京都。任谁都不会想到,在这样的路程下,有着一条秘密通道,节约了不少时间。佑暝在感叹的同时,心头有泛起阵阵凉意,知道了这个秘密,张毓炎还会活着放她离开么?
从踏出秦安府,她便身不由己了……纵然她是名享天下的先知又如何?照样躲不过命运的盘齿……
“我带你进宫不方便。”眺目远视,佑暝浅笑,看来是要别人带她进宫了,会是谁呢?正想着,辘辘宫车之声从无到有,由远及进,来人一身牙色儒士长袍,温和有礼。忽而下马,冲着张毓炎淡淡一笑:“五哥。”
微点头算是示意,张毓炎语速快而简短:“你带她进宫,不要让任何人起疑,她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男子显然惊诧万分,又一时说不着话,只得道:“五哥?这是……”
“详细情形我会告诉你的。”张毓炎扬鞭策马,马蹄踏在路边的水滩上,溅起一串串水花,接二连三地往外蹦。男子面带尴尬,对着佑暝不知如何是好,而佑暝细细地打量了男子一番,牙色的长袍绣着腾龙的图案,虽然不在显眼处,但也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与张毓炎素有往来,又称其为五哥,不想有他人,曲腿行福礼:“民女尉迟佑暝,见过九皇子。”
“呃?”不知是错愕于佑暝的先开口,还是在于她的自报家门,张毓曦颔首,双手轻轻地搀扶起佑暝,这个举动,倒惹来佑暝一丝诧异。似乎这位皇子没有想象中那般狂妄,可以说他的身上不沾有皇族的傲气,真是奇怪……思及至此,佑暝不得不探视他的眼眸,由眼透心,便知一二……
“九皇子的眼睛好清澈呀……”状似打趣,实则是赞,想要在深宫牢笼里,不沾染半点浮华厌气,几乎不可能。而眼前这名男子,透过栗色的瞳仁,可以望见底……
“先知说笑了。”张毓曦头一次被人这么说,脸色微红,有丝尴尬,有点腼腆,更多的是欢喜。从小到大,除了母妃,除了张毓炎,几乎没有人和他说过话,也没有真心赞过他或是调侃他,他一直生活在只有自己和母亲,偶加兄弟的圈子里。佑暝仿佛知道了些什么,扯上一抹笑容:“都说九皇子温文尔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佑暝有一事相求,还望九皇子能够助我。”
“你?有事相求?”怪不得张毓曦的惊诧,名扬天下的先知也要求助于人,而此人偏偏是他这个一无是处,身份形同虚设的皇子,直觉逼得他只想要逃离。张毓曦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什么也没有,帮不了你……”
胃然长叹一声,佑暝也不再勉强:“九皇子不问问我为何弃长州,来京都?”张毓曦坐在车内,离她不过一尺,淡淡地余香自其发间流出,他清然道:“五哥总有他的道理,我也不便多问。”
“即便他干出人神共愤的丑事,你也一并替他遮掩?”心底有股气,没处宣泄,佑暝知道这么说过分了,却也不打算改口。张毓曦俊美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又在刹那间恢复如初:“是。”
“……你这样宝贝五皇子,到头来……”还未说完,马车伴着一连串的“律律律”停在了宫门口。为首的侍卫朝着马车大喝一声:“来者何人?”车夫机灵地跳下马车,掏出怀中的玉牌,递给了侍卫。侍卫眼神一扫,语调不高不低,却掩不住轻视:“原来是九——皇子啊——”听着他故意拖长音,佑暝没由来地气粗。瞥见张毓曦一脸淡漠,也不便多说什么。
宫门虽然打开了,但是侍卫并没有放行,而是几近皮笑肉不笑的态度掀开了车帘,一双贼咪咪的鼠眼上下朝着佑暝打转。浑身鸡皮疙瘩狂起,佑暝简直想要呕吐,张毓曦见她面有菜色,双手紧紧地环住身子,心下不忍:“可以走了吧!”
“走?”侍卫笑得猥琐,“九皇子您可是一人出去,怎么回头就带个女人来了?我看这女人不清不白的,来路不明,还是速速交与我东华门侍卫,好好询查一番。”怒从中来,佑暝狠狠地瞪了一眼侍卫,张毓曦心中一横:“让开,连皇子的车你也敢挡?”
“小的是不敢,但是为了九皇子您的安全,小的也只能够这么做了……”说着,正欲伸手将佑暝勾出来,旦被一个清雅的呵斥声制止了。抽身而探,侍卫跪倒在地:“小的见过二皇子!”
清雅之声再次响起:“你好大的胆子,难道是状着太子的名义,冒犯皇族么?”心中瑟瑟发抖,侍卫连连呼救,潺潺巍巍地滚到了一旁,马车终是得以行进。心宽长叹,再三犹豫,佑暝拉起车窗一角,瞥见淡菊色的纱衣,顺势而上,修长的手指上挂着一串佛珠……
很快,看不见他的影子,佑暝收回视线,转而偏首看向张毓曦。未等她开口,张毓曦平淡的说道:“你一定觉得我很窝囊是吧?身为皇子,却连一个侍卫都可以放肆如此,皇子的身份其实形同虚设。”没有立刻作答,佑暝听着宫车压过汉白玉石发出的辘辘声,荡起一阵惆怅。为救家父,舍弃安稳,涉足红墙,参与纷争,她从未后悔过。
“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五皇子素善与你呢……”状似无意之间的话语,实则沉刻抑郁,佑暝突然伸出玉手,轻轻地覆在张毓曦的手背上,她想要知道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