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顾简兮

11、第十一章

　　雪，还在下。

　　周国的国都长安。是处在素雅繁华之间的城池，也是一个在冬季时，格外美丽的城池。皑皑白雪，无休止地在长安城内漂浮着，却从来都不疯狂肆掠，只是很轻很柔地，悄无声息地下着，延伸着。

　　而周国的皇宫，一向冷清的数座宫殿，金黄色的琉璃瓦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长廊短亭，亭台轩榭，都铺着雪层。几乎皇宫里所有的后妃公主都躲藏在偌大的宫殿之内的暖炉旁，不敢出来，只有偶尔走过的几个女婢，脚步匆匆地走过，从不停留。

　　皇宫干安殿

　　亦柔站在大殿紧闭的镂花雕空门前，四周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一旁的太监侍卫都只是目视前方，两耳从来都不会去听那些不该听的东西。可是，此刻的她也就是因为这样，站在这里时清清楚楚地听见，殿内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周武帝和沈昭仪，也就是亦柔的父母。和他们所谈论的几乎让亦柔窒息的话题。

　　屋内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充满了令人感到避而不及的权威，所说的话题，却又偏偏与这亦柔有关。

　　“公主？”服侍周武帝多年的赵稳赵公公深知这个话题是亦柔极其避讳的事情，连忙不失得体地对亦柔说道。亦柔静静地看着赵稳，面无表情。赵稳近乎讨好地笑着说道：“公主也等候多时了，要不我进去替公主通报一下……”“不用了。”亦柔音色冷清，面部却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本也是无事，既然父皇不得空，那就不打扰父皇了。”

　　说完，亦柔本来转身欲走，忽然停下脚步，别过头对赵稳说道：“父皇近来国事繁忙，亦柔不想打扰到父皇，公公……”赵稳马上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赵稳可是已经不记得公主何时来过了。”亦柔笑了笑，朝涟儿看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涟儿马上悄悄挨近赵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笑着递给赵稳。赵稳接了过来，收到袖中，心底里早已明白了眼前主子的意思。

　　“那就不打扰公公了，涟儿，走吧。”亦柔安静地看着这一系列的过程，然后淡淡地说道。“是。”涟儿连忙更上亦柔的脚步。

　　亦柔慢慢地行走着，一直保持着得体端正的表情，只是那一双杏眸暗弱无光。

　　埋藏了数年之久的事情终于还是破土而出了。那件事情本来已经深埋心底，只是一句话，就将那道早已愈合的伤口重新，狠狠地撕裂开来。

　　寒风刺骨，亦柔在一处转角处忽然停了下来。双眸紧紧地盯着前方。涟儿一愣，随着亦柔的目光望去，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在不远处的红梅林中，又厚又踏实的雪层上零零散散地散落着绛红色的花瓣，鲜艳灼目。那一刻最为粗壮的红梅树下，正半躺着一抹倩影。

　　浅紫色滚边拽地长裙，湖色狐裘，秀丽随云鬓上别金簪步摇。一双桃花眸微微闭着，投下两道扇形阴影，刘海阴影覆盖下的脸庞更加显得美丽。即使是在微酣睡着，右手却极其自然地握着腰间长剑。

　　“公主，要不要前去……”涟儿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亦柔的意思，问道。“不用了。”亦柔语气平静地说道：“这里，是皇宫最偏僻的角落之一。她是齐国的人，能知道这里，也只能是他带她来得。我们走吧，不必与之见面了。”“是。”涟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答道。

　　一旁的红梅林

　　宇文寻轻轻踩着无瑕的雪层，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小心缓慢地走向那个树下的女子。

　　宇文寻小心翼翼地在踏雪旁边坐下，稍稍侧过脸，透过刘海看着半酣着的踏雪。然后伸出手，用指尖把踏雪身上落着的花瓣轻轻拾起，放在一边，细细端详着踏雪的脸庞之后，浅浅笑道：“还装呢？”

　　踏雪忽然睁开双眼，笑道：“被发现了？”宇文寻宠溺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刚一来你就醒了吧？你看，手都不自觉地从剑上松开了。这就证明你醒啦！都放松警惕了呢。”“是吗，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啊……”踏雪低头，看着自己自然垂地在剑旁的手。

　　其实，或许，并不是因为知道有人来了，而放松警惕，若是旁人，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向他拔出寒梅剑。但是，我之所以没有怎么做，是因为，我看见了向我走过来的人，是你。所以就这样，那么不自觉地，放下了剑。

　　或许，我这一生都永远无法对你拔剑相向，永远。

　　“等了多久了？”宇文寻眼底含笑着看着踏雪，问道。踏雪小动作地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后说道：“好像蛮久了呢……手脚都有些麻木了呢。”“傻瓜，那么早来干嘛？”宇文寻嘴上说着，眼底有一丝情绪飘过，嘴角稍稍扬起。

　　“呐，话说周国的冬天可真够冷的啊。”踏雪满不在乎地笑着，还顺手从一旁拿起一朵落下的完整的红梅，放在掌心，玩弄着。

　　宇文寻站起身来，朝踏雪伸出手，说道：“起来吧，雪地里更冷，小心把脚冻坏了。”踏雪一愣，随即将手伸了出去，轻轻搭上宇文寻的手。宇文寻微微用力，把踏雪拉了起来，不过，手却依然握着踏雪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时候的话语又重新在耳边响起，诗经三百，以此为诺。

　　“踏雪，”宇文寻暖和的语调突然响起。“嗯？”踏雪歪过头，看着宇文寻。“你在大周逗留多久？”“一个月，如今只剩下一周了。”踏雪答道，只是刚刚答完，心里忽然猛跳了一下，一股奇异不安的感觉渐渐在心里蔓延开来。

　　宇文寻笑了起来，说道：“是吗，那看来是你先送我了……”踏雪一愣，看着宇文寻。宇文寻笑着，目光看着前面处于天空下用夕阳光辉的阴影勾勒轮廓的重重叠叠的宫殿，如此美丽的图画下照应着宇文寻的神情在一霎那间，有些许的悲戚。

　　“踏雪，我要出征了。”

　　天地肃杀，皑皑白雪。

　　远方一片似锦红霞的天空下，盖着闪闪发光的金色琉璃瓦的皇宫宫殿，近处白得刺眼的雪层和一排排艳丽灼目的红梅。还有站立在白雪之上的他们，才子佳人，搭配起来是多么美的一副完美的意境图，

　　只是可惜，昔日大齐无垠草原之上时许漪棠无意间一语地中。
　　——“果然，还是逃不过吗……宿命。”
　　或许，数月前他们之间的缘是与劫一起种下的。
　　但是无论是缘，还是劫，都已经是无法躲避的了。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