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缘》梦香织

2、隐世

　　那抹浅紫出了茶馆后，便身入一座华丽的宅邸之中。偌大的宅子内只见一抹浅紫于其中穿来绕去，终于停在一所僻静而又雅致的小院，浅紫温和地看向躺在树下席间悠闲乘凉的女子：“你倒是乐得自在。”
　　我却是有些慵懒地用手随意挡去了刺眼的阳光：“霜蓬，你可是来调侃我？这‘自在’二字又是从何说起？”
　　浅紫笑了笑走到我身侧的石桌旁，优雅地坐在石凳上：“并非是我调侃你，只是外界都在议论你的事情，你却还能如此冷静地在这儿晒太阳，真叫我佩服。”
　　我用手稍稍撑起坐了起来，将自己隐于树荫之下，嘴角微微一笑，面上好似什么都不在意般闲适淡然：“这有什么可佩服？还不是得学着苦中作乐嘛。”
　　霜蓬只是笑着，并未多加理会，反而是进了里屋，拿了些茶叶出来。灶上的水呼呼地作响，男子细细遵循着煮茶的步骤，却也乐在其中。树荫下的女子也没有怪他，只是默默地欣赏着。
　　“要来一杯吗？”霜蓬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一系列工序，重新坐下，右手端起茶杯轻品着。
　　看着茶杯中的少许热气，我只是轻摆了摆手：“还是等再凉些的罢。”
　　霜蓬注意到了女子那掩藏在外表下略略失落的神色：“想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我稍稍顿了下神色，却又恢复平常一副淡漠的姿态：“不必了，这话听得多了，我也是能猜到个大概。”
　　霜蓬自小和我青梅竹马。虽然世人皆知我师承陆狂羽，却不知师父更加看重的人是霜蓬。只是霜蓬家世代为商，父亲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承继衣钵，所以陆狂羽也未能正式收霜蓬为徒。而我的心思霜蓬却是知道的。但霜蓬默默地看着我，眼中有些怜惜，用女子未发觉的气息轻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霜蓬这般的举动却是被我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像是砸下一颗石子。不过并非是因霜蓬的沉默，而是自己竟也随着这沉默怜惜起自己来。我自知自己那些心思自然是瞒不过霜蓬，他只是看在眼里从不会捅破。
　　或许是沉默已久，霜蓬也是忍不住安慰起我来：“不过我知道你的为人，你放心。”
　　看着霜蓬那认真的表情，我有些安心，起码我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知道。”
　　霜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喝着茶。我也继续望着天空发呆。其实我的心里清楚，他一直都相信我。
　　隔了半晌，霜蓬端起茶杯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细细打量着我：“不过凌华，你也没有必要特意着男子的衣装吧？”
　　我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这一身刚裁制出的让我十分满意的白色衣装：“这样于我才方便。你也清楚这江湖中人没有不把我当做妖女的，这样做保险一点。”我虽这样说，却也是习惯了他们对我的评价，所以心里并不如以往一般介意。
　　“这江湖中人大多数都没见过你，正如他们所说，即使你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认不出。何况他们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霜蓬将托盘里的另一个茶杯翻转过来，倒了些茶，示意我过去品尝。
　　我用手一推地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的石凳坐下，品了品茶：“霜蓬你不愧能担得起‘芸茶仙人’这个称号，虽然我对这茶是知之甚少，但此茶闻着清香，入口还有有丝丝甘甜，更是让人回味无穷，这多半也是托了你的手艺。我有时在想，其余人皆是嗜酒如命，你却是视茶如宝。真难以想象若是哪天你的身边没有了茶会是怎样。”相比于世人对我消极的评价，霜蓬倒是因家中世代为商又乐善好施的行为而为人称道。
　　霜蓬似是有些恼了般看着我：“凌华，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得将茶杯轻放下，故作认真地说出心里的想法：“虽然没有多少人见过我，但要想在这江湖上行走，还是男子身份更方便些。”霜蓬虽和我一起长大，几乎知道我身边的所有事，却不知我十四岁迁居芸都后发生的事，以及我与冷寒毅的恩恩怨怨。如今这冷寒毅与我俱在芸都，我可不想在此时再多生枝节，只得隐着才能避过这一段时间。而我不愿霜蓬多心，也是只得先瞒着。
　　“其实你大可以一直在我这芸茶苑里住着，我这儿地处偏远，不用担心会有人找到你。即使有人发现了什么，我也会尽力护你周全的。”霜蓬的神色也很认真，像是在向我表明决心一般，眼中不带一丝犹疑。
　　“我知道，我们从小就是朋友，更何况你还算得上是我半个师兄，我自然相信你一定会护我周全。只是我不能一直留在这，你知道我还有事情没做。何况师父不能没人照顾，如今师父的状况可不比从前，这次我若能帮师父找到他失散多年的女儿，我想师父的病情定会有好转的。”
　　霜蓬看着我如此坚定的态度，只能是无奈地摇摇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算是我多此一问吧，只要你不是因为我们几年没见因此和我关系疏远了就好。虽然你从来都没当我是你的半个师兄，整天没大没小的，但是若是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和我商量。不过你这一去，可舍得下你的生意？”
　　我清风楼在江湖虽是个杀人组织，但除了霜蓬也没人知道我在私底下也是名纯粹的生意人，而清风楼的事务我一向都交给白盟管理。说上去这经营了这么久的生意倒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但我也只得是拜托霜蓬替我照看着。毕竟一个世代经商之人，总好过我这半路出家，就算是不济，也不可能把我这生意做垮了不是。只是霜蓬仍是不住地担心，不愿让我只身前行，我只能是使劲地点着头，让他尽量放心。
　　我这对应之策倒是惹得霜蓬一脸的委屈：“知道你嫌我话多。”不过这过了一会儿他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霜蓬从不是个悲观之人，突然的叹气也是让我有些惊讶：“怎么了？”
　　他换上一副可怜着我的目光，微微笑着，语气极轻：“没什么。只是想到若当时你没有同师父师娘一起迁到这芸都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你如今也不会是武林公敌了。”
　　“反正也都过去了。如今我也算是从武林中消失了，有些事情既然不能控制，就随他们去评论吧。而在这世上取代风凌华的会是姬悦清，姬公子。怎么样，这个名字还不错吧？”
　　霜蓬听了我的话笑得一口茶喷了出来：“你还真会随便改名字啊。不过这‘姬’不是我的姓吗？”
　　“你是我师兄，我相信你不会介意我借用你的姓吧？”我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个身，定住，随后打开扇子，做公子般扇了几下，“如何？还像是位公子吧？”
　　“嗯嗯，像，像极了。那就幸会了，姬公子。”他低下头兀自喝着茶，眼底却尽是笑意。
　　“这还差不多”，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他对我的称呼，虽然我也知道他不是真心这么说，因为我也觉得自己这么打扮起来眉宇之间似缺少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那凌华，不，是姬公子，你打算何时启程？”霜蓬故意加重了“姬公子”三个字。
　　“明天吧。”
　　“好，那就由我亲自为你准备行李吧”霜蓬笑着转身回了里屋。
　　我重回石凳坐下，细细品着他倒给我的茶，“谢谢你，霜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