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顾浅意

2、临江仙

　　辛晨醒来的时候，被眼前这张脸吓了一大跳，怔了几秒后，刷地坐了起来。昨晚的情景便像倒带一样在脑袋里迅速回放。
　　微醺的醉意，用力的吻。然后整个人像中了蛊一般，直到被掠去最后一丝理智。
　　“你又打算逃到哪去？”床上的人已微微睁了眼，看着她正轻手轻脚的穿衣服。
　　她不小心撞上他那清亮的眸子，有点嬗嬗的，意识到当下处境时，更是尴尬万分，脸上一下子就刷红了：“我··还要上班。”
　　“我送你。”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语气丝毫没有容许拒绝的余地。起身，从容的整衣，修长的手指划过微皱的衬衣袖口时，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但这也不能成为和这个男人再次乱性的理由啊。
　　是的，再次。
　　三年前，当她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后，来不及回想便慌乱的逃离现场。跑了两条街后终于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全身发颤。
　　直到余成打电话来说分手，她才稍有平静。她没想太多就答应了，电话那头的余成有些意外，还以为会被指责一番，但没想到她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好。
　　“辛晨···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虽然她没问，但他还是觉得要解释清楚：“你知道，演戏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我努力了很久才得到这个机会，作为一个新人是不能分心在感情事上的，公司一直也不希望我谈恋爱，我们的关系也不能公开···”
　　街上已是早高峰，鸣笛声远远传来，杂闹的街头辛晨举着电话听着余成大段大段的说话声，脑袋里却只有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而该说对不起的，其实是我。

　　林江送她来到杂志社，便直接去了公司。秘书照例给他泡了一杯黑咖啡。
　　“余成最近在忙什么？”他随口问道。
　　“跟陈导的戏已经杀青了，这两个礼拜正在跑宣传。”秘书不紧不慢答道。
　　他点点头，秘书已退出办公室。门开时，他正好透过外面的玻璃看到余成的海报。一种不明的情绪又莫名的浮上心头。
　　这三年来，他已经从刚出道的青涩新人成长为演艺圈的一线明星，公司也正竭力培养他成为新一代小生。当然，这一切也都是他的努力换来的，他拼命演戏，没有什么负面新闻，由公司安排各种宣传手段，适时与女明星制造一点小绯闻增加人气。甚至听公司‘建议’，与交往两年的女友分手。
　　那时候，余成不过是大把后备新人中的一个，他根本不曾注意过有这个人。只是每次夜晚累了，从窗外往下看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总会吸引他的目光停驻半晌。
　　她蹲在大厦门口的石阶上，有时久了也坐下，把腿伸直看着地上半天像在数着什么，或者随手在旁边的花坛里摘一株杂草，玩弄半天。她总爱带着一个毛茸茸的帽子，因隔得远，看上去仿佛一直动来动去的小猫。
　　随口问了一句正进来的秘书：“那个女孩是谁？”
　　秘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半天才恍然悟道：“哦，那个女孩啊，好像是公司刚签的新人余成的女朋友。”
　　不过是一个新艺人的女朋友，而他怎么就不自觉的想靠近呢。看见她在门口哭红了眼，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竟不住脱了大衣轻轻把她拥在怀里，轻语安慰，看见她微微一笑，便放佛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到底是中了她的魔，中了魔才会在她突然消失的三年里，倾尽全力寻找她，在每日嗜思成狂的夜里，真真的想砸了这厚重的玻璃和窗外空无的一切。

　　因刚来杂志社不久，所做的也不过是一些打印整理的杂事，其实，在决定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辛晨就想过可能会再次遇到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才刚刚定下住所的第三日，他就大大方方出现在了门口，温和淡定，仿佛只是几日不见的朋友，
　　辛晨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刷屏，翻到娱乐新闻的页面，看见余成照片，心里一动，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比以前要更好看了，穿着也不想以前那样休闲而是更时尚了。照片里的他嘴角微扬，像是从动画里走出来的人。
　　大学的时候是她死了吧唧追他，说他像海贼王里面的某某，又说他像火影里面的谁谁。每日拜倒在他的色相下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那时候多天真多单纯啊，以为遇到彼此是最好的缘分，一定可以执手到永远。
　　可是，永远终究太远了，不过三年，她就只能对着电脑屏幕看着一张不动的照片，寻找曾经熟悉的影像。
　　终于挨到下了班，有些记者下午出去采访也不会再回来，此时办公室已是了无几人，她与其打了招呼，打了卡，便搭了公交打算去表姐的公寓。
　　她的表姐方小旎几年前从美国回来后，在城西郊租下了一套公寓，地远路偏，要转几趟公交，然后步行一段才能到。
　　等她到的时候，早已是双腿疲软，一进门就倒在了沙发上。还不忘向小旎抱怨说这住得也太偏了些。小旎淡淡的笑笑，说是落的安静。
　　小旎给她倒了一杯维c水，她坐起来喝了大口：“姐，你说爱情是什么？”
　　方小旎正在鱼缸旁喂食，被她这突然一问怔了一下，手上一松，鱼食像沙漏一样落入水中，半天才缓缓道：“什么都不是。”
　　又补充说：“在欲望面前，爱情实在微乎其微。爱情只有对其本身来说，才显现出伟大。”
　　辛晨看她神色似被染上一丝忧伤，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知道她在美国有一段失败的婚姻，而这简单的五个字，是她对自己为何像如今这般生活的所有解释。辛晨忍不住又问：“姐，为什么当年你会突然回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方小旎笑笑，知道她又联想到了什么电视剧上的恶俗桥段，赶紧转移话题：“那你为什么又突然回来，是不是想找回什么？”
　　辛晨讪讪的避开她的眼神，随手翻开旁边的一本杂志，支吾道：“学业修完了，当然回来咯。”
　　方小旎一向心思缜密，一眼就看出了她这点小心思，也不揭穿她，笑笑后走进厨房准备晚饭。辛晨正想来打个下手，突然电话铃响，是个不太熟悉的号码，接起来才知道是林江，她有些莫名的紧张，连呼吸都有些僵硬。
　　“在哪儿？”他一向言简意赅，温和的语气却总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城西郊外，我表姐家。”
　　“我来接你，一起吃晚饭。”
　　她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对着电话呆了半晌，才对方小旎说不在这吃饭了。

　　两人吃的是日本菜，精致的小盘子摆满了整张方桌。她一直埋头仔细的吃饭，席间，也不过言谈简单了了。
　　送她回家后，他吻了她。一触即走，来不及闪避。对着他清亮的眸子，她看见里面无措的自己。她知道，一直都是错的。
　　三年前，她依在他怀里的时候，明明还有一丝清醒，但当时没有理智的反抗他。她知道，自己错了。
　　在墨尔本完成学业后，她本可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留下来继续生活，但她却选择了回来。她知道，自己错了。
　　三年后，当她再一次见到他，并依旧毫无理智抗拒他炙热的吻时，她知道，自己错了。
　　她踏着沉重的步子一阶阶拾级而上。脑子里总是盘旋着他轻柔的声音，“晚安”“晚安”。她知道，现在的一切，亦是错的。
　　她在门板后面呆坐了许久，睁眼盯着黑暗中的空无，放佛整个人都坠入了巨大的空洞中。她不知道为何，不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的自己，总是拒绝不了他的吻，对上他清亮的眸子就会紧张，偶尔浮起他轻柔的声音也会莫名失神。
　　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么她知道，她不能爱他，因为只要靠近他多一点，她的愧疚就会多一分。
　　不知坐了多久，最后，她终于还是拿起电话，订了明早的机票。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她都还未意识到自己是在做什么，只随便收拾了几件物品，工作也没辞，房子也没退，就这样急急忙忙的把自己送到另一个国度。
　　只是想着，再也不要回来了。
　　机场里有一张余成的广告海报，她盯着看了许久，直到焦点模糊，眼中的影像层层叠叠，才猛然觉得这个人其实很陌生。
　　临检的时候，工作人员反复看了她的机票和护照，然后把她单独带到另一排，还未等弄清楚怎么回事，已被人带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工作室。
　　看见林江的时候，她依旧紧张，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手腕被他用力抓住，眼里闪过愠怒。
　　“又要逃吗？”他直直的盯着她。
　　她缓缓地低下头，眼泪啪嗒掉下：“对不起。”
　　他紧紧地抱着她，语气温和道：“不要说对不起，告诉我，你爱我吗？”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任泪水落在他的肩上，低低的说：“我错了，一直都是我的错。”
　　他放开她，用修长的手指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辛晨，在爱情的天平上，是没有对错的，你把心放在哪边，爱情就在哪边。”
　　他轻轻的托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对着她蒙着泪水的眼：“辛晨，三年前你把我的心也一起带走了，如果现在你还要离开，请把我的心还给我再走，好吗。”
　　隔着朦胧的泪光看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三年来一直想要抓住什么，她终于呜呜地哭出了声来，倾身缓缓地抱住他。
　　她依旧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只是想着，再也不要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