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墨蛇相关 月光石》浮火

3、第 3 章

　　补篇【月千一夜】

　　那夜的火光冲天，烧穿漆黑天幕，光照了洛阳城外万里那片川海，艳光夺目。

　　‘兵败了！兵败了！’

　　人潮往来，叫喊如鼓，人人仰了头望着，望着那火光盖过星辰，飞灰如雪般飘落，人人伸了手挣着，挣着逃出那破败了的家园。

　　‘倘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战败。’

　　耸立在城墙上的王者，拔剑，如是道。

　　半圆的天空，一弧陨星急速而坠，色如鸩红，过境而轨迹不散。

　　※

　　洛阳的成门外是一片广大的难以看见对岸的海，阻隔了地势，千百年来能够渡海者，寥寥无几。使得就算大陆上早已魔物横行，洛阳却依旧能保持一片平静。

　　于是源起了这么一个说法，洛阳，是神仙所庇佑的国土。

　　“殿下，您说的是真的？”一旁，个头矮小的仆童应声，样子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手里端着一盘碟子，上头摆着五颜六色的小糕点。

　　另一人手拿着一本旧书，信手拈过小块糕点往嘴里塞，带着些慵懒随性的回答，“书上写的，不信你自己看。”说着，将书往仆童手上一抛，端过他手里本来捧着的盘子，又再吃了块点心。

　　接过书后他看了眼，才非常艰难的开口：“殿下──这本书是古字，我看不懂。”

　　坏心的笑容一闪而逝，随即正经的对着听得一愣愣的人说道：“嘿、那不就对了？你嘛……就听我的，准没错。”

　　“是这样吗？”傻傻的反问句，有些疑惑的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

　　“就是这样啰！听我的，就没错。”然后玩味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扳正他歪着的脑袋，靠近了说，“你仔细听好，本殿下可是很难得告诉人家名字的，不过破例跟你说，我呢……叫彧星，记得了吗？”

　　听着他说着自己的名字，小僮还是愣着点头，微张了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

　　“呵……你这家伙怪有趣的，叫月霖？我记住了。”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顺手将对方的下巴往上推，让那还开着张嘴闭起来，“那走吧月霖，我们找棵树，睡午觉去。”

　　说着，他向他伸手，不知怎么的，那一刹那没有犹豫的握住了那双手，却在之后才想起……

　　“我不会爬树啊。”

　　彧星转过头对他一笑，没有回答。

　　※

　　天色啊，是艳丽的绯红，一夕染片了万千──

　　火光之夜，洛阳焚燃的城门边，吟游诗人唱着。

　　‘殿下！殿下……你要去哪里？回来啊！’

　　他喊，在只剩了橙红色的洛阳古城，那耸立的高墙焦黑的似乎倒塌，即将压垮这一处神佑的乐土。

　　‘那里……躺着的、流血的、悲嚎的，都是我的子民啊。’

　　他转首，在熊熊照亮了大地的火炬前，轻笑。

　　‘总是要有人，去付出这个代价，不是吗？’

　　他看着他，没有移动，为了那瞬间的一眼，一眼笑靥迷惑。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

　　※

　　有人在回廊里奔跑，一声声的，急响起脚步踏在厚实的木板上，震荡了周边树枝绿叶，那惊呼：“殿下、不好了，皇上病危了。”

　　“什么？”变故来的措不及防，他写满了惊讶的黑瞳盯着尚喘不过气的月霖看，然后瞬间而来──

　　丧钟鸣鸣，深深的敲着，入心。

　　不容细思的瞬间，月霖转首惊见，身后兵甲拥上，带头一人身穿玄衣，头顶方帽镶玉，双旁垂下条白色流苏，直至肩上。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万缕的声线窜动，不安如墨入水，一瞬染池。那人昭示皇榜动作依然优雅，恍若一切并无不同般，大喝：“禁声！”

　　片刻，闹成一团的回廊安静了下，他朗声而读，“废太子彧星，另立三皇子召天为帝。”

　　世界里什么白了瞬，安静如此，恍若再听不见声响般──

　　一点点、慢慢的，细微的裂痕扩大，蹦出了百诺呼喊：“太子被废了！不可能的，诏书有问题！”

　　回廊上吵杂不堪，数百甲胄整齐一动，玄衣之人扬声而威：“住口！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尔等岂敢胡语？来啊，全压下大牢，连同二皇子彧星一同审罪。”

　　混乱的禁宫里，不知谁喊：“跑，快跑！”

　　“殿下！您要救救这个国家啊！”

　　月霖回神，见到的是一片修罗烈狱，玄铁铸成的剑坚硬无比，没有犹豫贯穿肢体，人声哀嚎，那片狼藉里，厉声斥喝：“全杀了！”

　　“殿下──”

　　谁喊？如此声嘶力竭。

　　再望过前方，有个人一直牵着自己跑，在走了数十年却还是令人晕眩的繁复宫殿里跑着，踏过尘土的脚印深陷了地表，纵然那人什么也不说，似乎却还能感受到他心中留下的血泪。

　　“殿下……”

　　他想拉住他，告诉他追兵已经不在，不需再跑了。

　　却不知为什么不敢正视对方停下后的脸庞，似乎在这刻，一切都已经崩塌。

　　“不是殿下了。叫我彧星吧。”

　　他继续跑着，穿过一排阴郁树林，风刮动枝页沙沙，遮蔽了天的阴影里，他回头看着他，眼瞳墨黑成渊，“国家需要的是安定，父王在世时一向如此说。但，那些为我死了的人，又该怎办？”

　　月霖看着他，没有答话的沉默。

　　是啊，总说当忘仇恨，但那些死去的人，碎了的心，怎么忘？

　　彧星站立，抽出了腰间配刀，刀鞘上镶着的红石在弱光里依旧灿烂，那刀锋对着他，“月霖，你要选择谁呢？是你心目中的王、还是那不顾一切扭转天命的鬼？”

　　抬手，摸着锋利的刀边。彧星的头发是浅黄色的，如夜里月牙般的色泽，在暗里会隐隐的发着光。

　　人家说那是百年难得见到的吉照，明君之象征。

　　犹疑着，刀锋在手指上擦出血痕，从前看来散着淡黄色柔光的那头发丝，不知为何如今再看却貌似雪白，血……沿着刀锋一路滑下。

　　“此生我只认一王，在我心里，永远不会改变。即便他所选择的，是一条鲜血染成的列道。”

　　血，沿着刀锋一路滑下，滴落了土地。

　　树影沙沙，影重重。

　　“不后悔？”

　　他笑。

　　“没有后悔。”

　　他知道，即便如何的道路上，满身血孽，那个人，依旧名叫彧星。

　　“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