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以生为名》凤鸣朝

8、第八章：鼠人尼尔

　　铁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看起来里面的生物想出来。明禅连忙后退几步，不仅仅是因为紧张。一股奇异的味道如有实质地推向她——硫化氢、粪臭素和氨气混合在一起毫无疑问是下水道特有的气味，浓烈得令明禅忍不住干呕。
　　“对、对不起。”门被重新关上，里面布料摩擦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然后又移动到门后，拉开门，“现、现在呢？”
　　在此期间，明禅也尝试把注意力分配给其他感官，总算感觉勉强可以忍受，于是略带歉意地答道：“其实没关系的。”
　　门后走出来一个矮胖的身影，不足四英尺，走路的姿势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总之比能钻进下水道的老鼠大太多。“你、你好，我的名字是、是尼尔。”他说话时不住点头，“你也可以叫我、我鼠人尼尔。”
　　明禅弯下腰仔细打量，才看到他全身上下裹了数层床单，怪不得气味小了那么多。
　　尼尔长着一张略显畸形的脸，但很稚嫩，也就是看清楚他的模样，明禅才确定他是名侏儒。
　　“你好，尼尔。”明禅蹲下来，和鼠人的视线保持平行。他其实长得并不像老鼠，在明禅见过的侏儒中，他的模样相对比较耐看。
　　“你、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对吗？”
　　“是的。”
　　鼠人尼尔的态度谦卑得令明禅怜悯，她主动提出去走廊另一头的咖啡厅。不久前，她和汉特刚把做完晚餐剩下的战利品放到了咖啡厅的冷柜。
　　“我可以去吗？”尼尔说话流利很多，但态度还是很惶恐。
　　“为什么不可以？”明禅努力让语气带出一些善意，同时密切注意着尼尔的种种动作。
　　尼尔边走边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想过要吵醒你。”
　　他敏感得像青春期少年。
　　明禅很理解他的感受，安慰道：“我下午睡了很久，所以不困。别放在心上。”
　　“谢谢你。”尼尔感激地说。
　　来到咖啡厅，明禅选择了靠里的位置，这儿看不到木乃伊。不过现在的明禅即使看到沉睡者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难过，她渐渐地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和环境——所有的一切都在沉睡，偶尔遇到的幸存者则非友即敌。
　　询问过尼尔的意见，明禅给他和自己分别倒了牛奶和白水。
　　尼尔捧着对他来说稍微有点大的玻璃杯，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你们也要去洛杉矶？”
　　“嗯。”明禅喝了口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水里有股怪味。“你说‘也’，难道还有谁也要去洛城？”
　　“好几个。”
　　鼠人尼尔告诉明禅，昨晚这个时候，有十几个人一起离开了这里。他曾恳求他们带他一起，但那些人说“我们不需要钻下水道的老鼠”。尼尔也知道别人很难忍受他身上的气味，所以并不怪他们。
　　“我不小心听到他们的谈话……”尼尔很不好意思地说，“这些天有好多人都想去洛杉矶。”
　　“你的意思是，那晚之后？”
　　“没错。”
　　“他们有没有提到为什么去那儿？”
　　“提到过。”尼尔放下喝得一干二净的玻璃杯，深深吸了口气，“你听说过天启教会吗？”
　　明禅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阵，确定这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天启教会。”鼠人的表情很复杂，有憧憬，还有敬畏，“天启教会将建立新世界。”
　　“建立……新世界？”明禅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你知道。”鼠人摊开双手，“山姆大叔睡着了。”
　　尼尔知道的信息远比明禅这些日子收集到的多得多，没有人会提防自己的下水道，就像很少有人会把老鼠放在眼里一样。
　　“俄罗斯、中国、欧洲，整个世界。”尼尔把裹在身上的床单稍微松了一点，难闻的气味再度飘出来，“也许还有南北极。”
　　天启教会并不是在末日之后才出现的，它从上个世纪中期开始潜伏在人类社会，吸纳特殊能力持有人。当然，并不是所有特殊能力持有人都会被教会接收。教会管理人精挑细选，宁缺毋滥。因此在末日之前，全世界的教会成员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
　　“但是末日之后就不一样了。”尼尔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敬畏的神色，“地球上只剩下特殊能力持有人，如果想活下去，只能想方设法加入天启教会。因为那是最大的组织，他们每个人都掌握着各自领域最强大的能力。”
　　“组织……”明禅不由地皱起眉头，“那个教会要怎么加入？”
　　“不知道。”尼尔摇摇头，“只有教会的人才知道。”
　　“这跟去洛城有什么关系吗？”明禅问。
　　尼尔支支吾吾地说：“昨天我不小心听到他们的谈话，好像天启教会的成员正从世界各地赶往洛杉矶。如果能在洛杉矶找到管理人，就知道怎么加入了。”
　　明禅望着玻璃杯倒映出的景象，她大概知道尼尔的目的了，“你想去洛杉矶，你也想加入教会，对吗？”
　　“是的。”尼尔激动地吱吱咬牙，他的牙齿又细又尖，“难道你不想吗？”
　　“我……”明禅迟疑了片刻，她忽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鼠人说的话。在大洋对面的她的家乡有一个组织，他们发展下线的句式也是“你听说过**吗”。
　　明禅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时近午夜。
　　“时间有点晚。”明禅揉揉鼻子，“不然我们明天再聊？”
　　尼尔难掩失落的表情，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
　　“好的。”
　　他们咖啡厅出口的旋梯分别，尼尔说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他会离开酒店，明天再回来。明禅很感激他的体贴，告诉他超市后门的冷藏车里有很多新鲜牛奶，他可以喝个够。她相信鼠人有办法打开车门。
　　明禅找了个空房间又洗了次澡，和尼尔一起呆那么久，她好像也沾上了下水道的气味。
　　直到吹干头发，回到房间，明禅才想起来一件事。来到这座城市之后，他们一行三人，谁都没有提起过要去洛杉矶。
　　尼尔是从哪里“不小心听到他们的谈话”的？明禅思索了很久，一股凉意将她从头到脚笼罩。
　　明禅扭头注视着沉睡的伊莱，她的腹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随着这声音睡梦中的女孩也不时地咂嘴。
　　她饿坏了吧。
　　明禅又是愧疚心疼又觉得这孩子实在可爱，鼠人尼尔带来的种种消息很快被她抛在脑后，困意袭来。
　　好像才刚刚睡着，明禅就被一只枕头砸醒了。窗外的天色带着一丝清冷，手表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半。她确实才睡了一会儿。
　　“我饿了。”伊莱跪坐在她面前，两手按着肚子，眉头锁得很紧，“我喜欢你，晋。所以你不能让我饿肚子。玛姬医生说饿肚子对身体非常不好。”
　　明禅拨开枕头好想继续睡下去，可她显然不能。考虑到昨天伊莱只吃了一餐，明禅花了十秒钟让自己清醒，然后从枕头上弹起来：“想吃什么？”
　　煎蛋三明治、牛奶麦片、再加两杯橙汁。
　　她们在一楼餐厅用完早餐，明禅还想给大个子汉特做一份，却看到伊莱自顾自地走出餐厅，走向接待厅的玻璃门。
　　“伊莱，你要去哪里？”
　　听到声音，女孩转过身，大声回答道：“我要去散步。”
　　“等我一下。”
　　明禅把面包和饮料放在餐厅入口的桌子上，这样汉特一进餐厅就能看到。
　　穿过一条马路，她们来到西部公园。
　　天空变成非常漂亮的淡蓝色，风吹落叶上的露水，藏在草丛中的虫子轻声鸣叫。过了草地，绿色植被渐渐稀疏，地上隔三差五出现一些保存完好的石化木。再往前，则是一大片人工草皮铺成的高尔夫球场。
　　伊莱说的散步，看来是餐后真的把自己完全放空的休闲活动。她的速度很慢，每走一段明禅不得不停下来等她跟上。但她的路线并不固定，有时候从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跑进了草丛地，让露水打湿自己的裤脚。
　　这是一段非常温馨美好的时光。
　　在异国他乡，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陪伴，却让明禅感觉仿佛回到童年，回到她还没有被敏锐感官困扰的过去。
　　公园里几乎没有人，只有一名穿着荧光服的清洁工躺在矮松下，右手中还拿着盏强力照明灯。
　　一只黄色小猫从清洁工脚边冒出来，它的爪子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白色。伊莱停下来，自然地向小猫打了个招呼：“嗨，小凯蒂。”
　　她歪头看着小猫，小猫也歪着头，用异色瞳孔凝视了她很久。
　　伊莱喜欢动物。明禅得出了一个结论。无论是汉特的大金雕山姆还是路边的流浪猫咪，她都像对待朋友一样亲切。不，甚至比对待朋友还要温柔。
　　“你想收留它吗？”明禅问。
　　“不。”伊莱摇摇头。
　　猫咪像是听懂了，冲着伊莱呲了呲牙，低低咆哮几声，转身跑进公园深处。
　　明禅回过头才反应过来猫咪咆哮的对象并不是伊莱。
　　鼠人尼尔站在她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这次他没有裹床单，身体又瘦又小。他抬头迎上明禅的目光，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细小尖利的牙齿。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记得吃五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