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以生为名》凤鸣朝

7、第七章：中途休息

　　当天晚些时候，三人到达新墨西哥州中部的一座城市。
　　明禅选定了城市西南的酒店，离高速公路不远，视野开阔，易进易出。伊莱对她的选择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明禅乐观地猜测这或许是个好兆头。
　　经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危机，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充分休息。至此，明禅依然无法理解丹尼尔的行为。末日之后，种族间的冲突还那么重要吗？答案无从知晓，然而这次事件却深刻地提醒明禅，这个世界仍旧充满种种危机，甚至，比之前更恐怖更危险。
　　失去道德和法律的约束，邪恶肆无忌惮。
　　按图索骥来到酒店，明禅开车绕附近的街道转了几圈，最后把车停在一户人家的车库。然后三人步行来到酒店的接待大厅。
　　接待大厅有六个人，两个躺在沙发上，四个躺在地上。明禅进了柜台才发现里面还躺着两名接待人员。
　　明禅本想打开电脑登入酒店管理网查看讯息，但没成功。电源没有问题，电脑设有开机密码。
　　“伊莱，你能打开它么？”明禅向伊莱求助，后者像是没听到，抱着毯子径直走进柜台右侧的走廊。
　　“好吧，也许没什么必要。”明禅自我解嘲道。回头看汉特，大家伙应该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东瞧瞧西看看，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
　　明禅取下柜台里的房卡，提醒汉特跟上来。
　　伊莱的速度很慢，明禅和汉特很快就在楼梯转角的地方追上她。
　　“我们不需要去太高的楼层。”明禅说，“三楼怎么样？”
　　伊莱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楼道的照明系统没有工作，三人摸黑爬上三楼，夕阳余晖从走廊两端的玻璃窗洒进来，说不上豁然开朗，却让人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三楼的客人不多，明禅很容易在走廊中间找到两个挨着的空房。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检查了相邻的几间房。0310的床上躺着一男一女两名客人，他们睡得很安详，除了正常的体味，一点腐臭味都没有，仿佛一层看不见的琥珀将他们严丝合缝地包起来。摆在桌上的零食和水果则在高温中腐烂变质，异样的酒香混合臭味，没一会儿便把明禅熏了出来。
　　明禅把房卡插进卡槽，她不指望房间里的所有电器都能正常运转，只要有干净的水能让她好好地洗个澡就行。
　　“滴”的声音过去，吊灯闪烁了几下，亮了。接着，大楼深处发出沉闷的声响，好像一台沉睡的机器被人唤醒，重新运转起来。
　　“嘿，晋……”大个子汉特站在门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怎么让它亮起来的？”

　　不仅浴室可以正常使用，中央空调送出的冷气让室温很快降到适宜的温度。明禅在浴室呆了很久出来，皮肤甫一接触凉爽的空气，便舒服地打了个冷颤。
　　伊莱定定地望着她。
　　“到你了。”明禅费力地梳理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不碰到伤口，过了一会儿才问，“需要我帮忙吗？”
　　“是的。”伊莱点点头，“玛姬医生不让我一个人洗澡。”
　　尽管那张大床对明禅的诱惑已经到了令她无法自拔的地步，明禅还是捺下躺上去长睡不醒的冲动，和伊莱一起回到浴室。
　　浴室不算小，即使两个人一起，也还有很大空间。
　　明禅打开热水器开关，把水调到她觉得合适的温度。
　　“试一试？”
　　伊莱毫无防备地走进水帘，几秒后跳着脚冲出来：“烫！好烫！”
　　明禅眯着眼看了看水温，确定她开的是42°而不是84°：“真的烫？”
　　不仅苛刻要求洗澡水的温度，伊莱甚至因为搞不清楚洗发香波和护理乳液而小小地发了火。她自己会用的只有肥皂和牙膏而已。
　　到底是她本身生活不能自理，还是被玛姬医生无微不至的关怀剥夺了生活能力？明禅一边帮伊莱洗着头发，一边陷入了沉思。让别人帮忙洗澡的时候可不见她竖起满身的刺喊“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真是个麻烦的小孩子。”明禅用中文低声说道，脸上却挂着淡淡的微笑。
　　洗完澡，明禅终于能摊开手脚躺上床。
　　那晚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沾到床——柔软、平坦、稳定的床。
　　把危险和对未来的担忧全都抛开，明禅很快进入梦乡。
　　深沉的梦乡。
　　她太累了，醒来后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做梦，昏昏沉沉间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明禅扭头一看，是伊莱。她抱着一只枕头站在床边，歪着头小声地说：“我饿了。”
　　模样看起来特别委屈。
　　明禅迷迷糊糊地摸起表一看，竟已是晚上八点。她睡了足足三个小时。
　　“想吃什么？”
　　“周五的晚餐是苹果、西红柿、巧克力牛奶。”——要在过去，这相当容易对付。
　　但现在除了果菜园，哪里还有新鲜果蔬？
　　明禅想了想，露齿一笑：“想不想出去走走。”
　　伊莱断然拒绝。
　　最后还是明禅一个人背包去几条街道外的超市，装了满满一包的水果罐头和蔬菜汁。盒装的巧克力牛奶全泡在冰块化成的水里，明禅打开了几盒，无不散发着浓烈的变质气味。她只好回头找了几盒速溶冲剂塞进背包。
　　明禅背着沉甸甸的包从后门离开超市时，一辆停在仓库门口的冷藏车引起了她的注意。
　　冷藏车车尾躺着两名身穿超市工作服的人，看来是正要搬货时遭遇了不测。明禅从他们手中取来钥匙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她精神一振，连其中夹杂的些许辛辣都显得不那么刺鼻。
　　密封箱很好地起到隔热作用，明禅在里面找到两箱可以饮用的奶制品，还有一些尚未长出坏斑的果蔬和鸡蛋。
　　这简直是一次大丰收。
　　借用酒店的厨房，明禅做出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当她招呼两位同伴用餐时，伊莱已经睡了。
　　21时45分，一点儿不差。
　　不过有大个子汉特在，三人份的晚餐被轻而易举解决。
　　把剩下的食材收拾好放进冰箱，明禅和汉特回到各自的房间。汉特关门前，明禅叫住他，说：“今晚好好休息，没必要太着急赶路。”
　　“俺知道了。”汉特轻轻地推上了门。
　　明禅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大个子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少言寡语，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她和伊莱。可能是受丹尼尔事件的影响吧。明禅没有多想，更没有问出“你在怕什么”这样伤人自尊的话。
　　伊莱睡得正香，明禅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
　　吃饱喝足，她不仅没有犯困，后脑勺持续不断的痛楚以及下水道窸窸窣窣的声响，使她的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8月11日21时54分，整个迈阿密陷入沉睡。43小时内她驱车从美国东南到德州中部，遇到被人丢在路边的伊莱，自此打破了她安全行驶半个美国的记录。
　　和西部牛仔有惊无险的交锋，差点丧命于种族主义者之手，亲眼目睹一名神父的死。
　　从渴望寻觅同伴到草木皆兵不过是短短几小时的历程。
　　话说回来，从歌舞升平到末日灾难不也才一眨眼。
　　学姐乔安娜在灾难前一周特意嘱咐她“如果发生什么事，去洛杉矶”，神父老比尔则留下让她保护好伊莱，找到十二月。还有巴顿和丹尼尔叔侄俩，显然掌握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明禅有一个大胆的设想，有一些人或者组织预测到了这次灾难。她注视着伊莱的侧脸，想起女孩自己说过的话——她，联系着这个世界。
　　同样的话，老神父也说过。
　　她联系着怎样的世界明禅尚不知晓，但有她在，似乎很容易引发事件。
　　种种设想到最后竟都把矛头指向伊莱，明禅有些惊讶。她放松自己的感官，打算跳到下一个问题。
　　窸窣的声响趁虚而入。
　　应该是老鼠爬进了下水道吧。明禅想着，起身来到隔壁。然而大个子的鼾声听起来不像假装，明禅打消了让他驱赶老鼠的主意。
　　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陷入死亡沉睡，而那些低等生物反而生机勃勃？
　　明禅的听觉无意识地追逐着下水道里的生物，随之来到走廊尽头。
　　那生物在洗衣房停下来，细小而急促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随即变得粗重而绵长，好像突然间身体长大了数倍。
　　洗衣机盖被轻轻推开，一双脚踏上地面。
　　隔着厚实的铁门，明禅依然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慑了心神。
　　“你是好人，对吗？”
　　门后，传来一个怯生生、仿若孩童的尖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