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以生为名》凤鸣朝

13、第十三章：生死之间

　　伊莱站在超市门口，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晋。”伊莱茫然地望向明禅，长长的衣袖包裹着她的双手，只露出小半截白色纸环，她喃喃地说，“汉特不会死的。”
　　明禅的目光投向被十几只猫猫狗狗围起来的汉特，大个子的半边身子还淋在雨中。三只猛禽收拢翅膀靠在玻璃门边，正相互梳理被风雨打乱的羽毛。
　　“俺感觉不太舒服。”大个子的声音异常虚弱，“有点疼。”
　　明禅跪在他身边，吃力地抱起汉特的头，地上的雨水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俺小时候从山上掉下来比这疼多了。”汉特竟咧开嘴笑了起来，“都怪疼的。”
　　血从他的后颈和肋间流出来，隔着破破烂烂的棉T恤，可以清楚地看到四个深入皮肉的指印。明禅忙又检查他的后颈，那里有半只模模糊糊的手印，好像被人刻进去似的，白骨隐现，深刻而惨烈。
　　“哦天哪。”明禅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她咬了咬牙，一时间忘了怎样呼吸，“不。”她想堵住那些伤口好让它们不再流血，可是她两只手都在发抖。
　　“俺要死了吗？”汉特问。
　　明禅连忙摇头：“没有，只是一些小伤，完全不会。”
　　汉特合上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俺能感觉到。”
　　仿佛被枪打中要害的黑熊，生命力随着痛苦、恐惧、不甘的升腾而不断流失。
　　“俺的小宝贝。”汉特抓向白茫茫的虚空，“俺很想念妮娜，她是俺女儿，你们知道吗？”
　　“我知道。”明禅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堵住那些汩汩流血的伤口，“我还知道她在中国上海，我带你去找她。”
　　“晋，我一直想告诉你。”汉特动了动拇指，从他的角度指向伊莱，“她是白头鹰，宝贝。她是，也许你也是。你们带来了危险。”
　　明禅突然理解了汉特内心的恐惧，伊莱是神父口中“联系世界”的人，就像故事中遇见军队的白头鹰。就算它从没想过用人类对付它昔日的伙伴，它依然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我很抱歉。”豆大的雨滴砸下来，明禅几乎睁不开眼，她感觉不出自己有没有流眼泪，鼻间的酸楚让她微微张开嘴巴，吸进氧气和雨水，“对不起，汉特。对不起……”
　　“白头鹰从来没想过要让它们死。晋。它还救了它们。”汉特的声音很小，明禅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巴才能听清楚他说什么，“俺没怪你。”
　　“听我说，汉特，听我说。”明禅强迫大个子睁开眼睛正视自己，“放轻松一点，就是几个小伤口，没什么关系的。汉特，我希望你能站起来，我们得回车里，我们得继续出发。你看伊莱，她很不喜欢下雨天。”
　　“是的。”伊莱自然而然地接口道，“我不喜欢呆在雨里，汉特。要不是你，我不用站在这里。”说着，她抬脚先往停车场走了几步，然后又折回来，“雨很大，晋，我们还不能走。我需要干净的衣服。”她扯了扯紧贴在身上的湿衬衫，“我要进去。”
　　“听到没有，汉特。”明禅拍拍汉特的脸，他还是很恍惚，双眼几乎失去焦距。“汉特，想想妮娜。”
　　“俺的小宝贝。”汉特失声哭了出来，提到妮娜，大个子显得比刚才有精神了些，“俺多想再摸摸她那嫩嫩的小脸蛋。”
　　“一定可以。”明禅抓着他的胳膊，温柔地说，“想想你的小宝贝妮娜，还有你的山姆，小白小粉。你可以带着它们一起去上海。我相信妮娜一定也很喜欢它们，是吗？”
　　“嗯……”
　　汉特瞪着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雨幕。
　　明禅一度担心他会就此失去意识，乃至生命。
　　“汉特？”
　　“俺的妮娜很喜欢俺跟她讲山姆的故事。”汉特摇摇头，眼中焕发出异样光彩，“俺跟你讲过了吗？俺是怎样认识山姆的？”
　　“没有。”明禅听到汉特的呼吸明显加快，比之前有力很多，“现在跟我讲，可以么？”
　　“现在……”汉特深深吸了口气，扶着明禅的肩膀艰难地坐了起来，“现在可不行。”
　　“为什么？”
　　“一人一个故事，该你了。”尽管费了很大力气，但大个子重又站起来，甚至还感慨道，“这水快把俺泡成糊糊了。”
　　“好。”明禅破涕为笑，她抬头看汉特的脖子，虽然看起来很糟糕，但没再有新鲜血液流出来。“我们先进去。”
　　经过伊莱身边，明禅看到她的唇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笑。
　　“汉特不会死的。”伊莱小声说，“不会。”
　　明禅就近在服饰区把汉特安置下来，随后找到一些医用棉布和清洁水。为汉特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吃惊地发现那些伤口完全不如刚看到时那么触目惊心，仅仅像她告诉汉特的那样——就是几个小伤口。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恍若错觉。
　　直到大个子恢复精神，明禅才想起来马克思，她把他留在原地，而尼尔一直没见踪影。
　　明禅把伊莱带进隔壁的试衣间，她一直吵着要换干净衣服，还把几件丝质裙子套在身上吸取水分。
　　“伊莱。”明禅解开缠在女孩身上的吊带裙子，问道，“你解开了那本书的代码？”
　　“一部分。”伊莱伸直双臂，让明禅脱掉那件贴在她身上的湿衬衫，“很少一部分。”
　　“马克思的能力是什么？”
　　“马克思·威廉姆，撕裂。”伊莱对着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哈了口气，“不然为什么会叫他‘撕裂者’？”
　　“只是撕裂而已吗？”明禅修改了自己的措辞，“我的意思是，那本书有没有具体解释他的能力？他的撕裂是什么样的？”
　　“没有。”
　　伊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明禅赶紧帮她擦干身体，然后套上一件带帽的长袖卫衣。
　　那些骇人的断肢和汉特的伤，羊毛毯子的破洞，还有融化的金属勺子——种种迹象表明，马克思的能力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撕裂”。
　　等等。
　　回想一直无暇顾及的细节，明禅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错过很多东西。她迅速帮伊莱换掉裤子，用几颗巧克力布丁味的吉力贝打断她对于黄色袜子不太好看的抱怨。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袜子做成黄色的。
　　服饰区周围听不到异常动静，明禅在某个收银台下找到一把枪，把它交给汉特：“你们留在这里，我去找找尼尔。”
　　“小心点。”
　　“我要白色的袜子，晋。”
　　明禅冲伊莱打出一个“OK”的手势，不管她有没有看到，转身便往超市深处走去。
　　回到他们之前的休息区域，那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地上残存着一截截断裂的绳子，有些断头是黑色，有些是白色，还有些干脆和地板凝为一体。
　　马克思的失踪不在意料之外。可明禅还是很自责为什么会如此大意。
　　一定是太久没睡好的缘故，她又给自己找理由。
　　脚印到处都是，她当时为什么没注意到马克思穿的什么鞋子呢？
　　见鬼，她无法原谅自己。尤其是经历了同伴差点死去的悲痛之后。
　　明禅延展开听觉，雨点敲打窗户的声响猛烈而急促，雷声阵阵。声音的涟漪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套着一个，水平面波光粼粼，碎不成章。因此，当听觉扩大到半径20米之外，她无法听清任何声音。她不能光靠这个去侦测马克思的动静，于是她又延展开嗅觉。
　　生鲜、木料、化纤……各种物体携带着不同气味纷至沓来。明禅想象自己是一只警犬，把注意力集中在和酸有关的物质上。马克思的能力或许和酸有关，融化地毯和铁勺那招可不是凭蛮力做到的。但这地方到处飘着酸味，马克思长时间停留过的区域气味更加浓烈。她竭力回忆最早看到的汉特的伤口，有烧焦的痕迹，腐蚀的痕迹，还有撕裂的痕迹。
　　“是什么？”明禅不由将心声化为言语脱口而出，“撕裂者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正在这时，千丝万缕的气味线球中终于显现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流走向。她顺着那股气味往超市更深处走去。进入一个通道之后，空气渐渐变得清新而潮湿，雷雨声也更洪亮，看来离出口不远。
　　马克思离开了吗？明禅心想。如果他真的离开了，倒不失为目前最好的结局。
　　那么尼尔呢？
　　明禅并不是担心鼠人，超市里有很多管道，尼尔钻进任何一个都可以躲开危险。
　　“尼尔。”明禅小声呼唤，“你在哪里？我们要走了。”
　　几秒钟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回音。
　　以及脚步声。
　　再之后，酸味也一同飘了过来。
　　明禅猛地转过身，把枪口对准右侧后方一处颜色略暗沉的墙壁，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子弹并没有从坚硬的墙面上弹开，而是穿透了它。
　　那是一扇没人提示不会有人注意的暗门。
　　“我知道你在那里，出来吧。”
　　“让我猜猜。”纹身男拉开门，捂着右肩从里面走出来，“你一定不是X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