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以生为名》凤鸣朝

12、第十二章：大清洗

　　应急灯只照亮四人休息的区域，马克思不知道藏在阴影里有多久，而雷雨声盖住了他的动静。如果不是他主动现身，明禅说不定要再过很久才能发现这地方不仅仅只有他们几个。
　　现在，马克思站在他现身的地方，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汉特背对着马克思，离他最近，也是最先做出反应的那个。大个子把小拇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唿哨。
　　“嘿嘿嘿，别搞什么小动作，我来这里只是想跟你们聊聊天。”马克思的声音像被烟酒熏坏了似的很有颗粒感，他望向伊莱，“小姑娘眼力不错，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识我，我是FBI的探员。”伊莱摸摸口袋，没找到她要的证件，但这不妨碍她履行自己的职责，“你涉嫌故意杀人，你被捕了。”
　　女孩站起来，踮着脚刚踏过毯子上烧坏的那块便被明禅拦下来。
　　“停下来。”明禅不由带上命令口吻，“伊莱，坐下。”
　　伊莱小声争辩道：“他是嫌疑人。”
　　“你也说他只是嫌疑人，我们还没完全掌握证据，不能抓他。”
　　不知道是明禅的理由说服了她，又或者抓犯人只是伊莱心血来潮，她抓了抓耳朵，听话地在尼尔和明禅中间坐了下来。
　　尼尔嘀咕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明禅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交替延展开自己的视觉和嗅觉。撕裂者马克思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光着上身，炫耀那一身精心锻炼出的肌肉和狰狞恐怖的刺青。他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酸味，不同于汗酸，像是某种清洁剂未经稀释的气味。明禅注意到他像牙齿一样发白发亮的指甲，酸味在他的指尖和口鼻处尤其浓烈。
　　“你们从哪里来的？”马克思问。
　　“德州。”
　　“去洛杉矶？”
　　明禅眨了眨眼：“也许。”
　　马克思往前动了动，似乎想加入他们其中。汉特想都没想拦下了他，大个子的防御姿态活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熊。这地方对于猛禽来说过于低矮狭小，他没招呼它们。几只原来可能就藏在超市里的流浪狗和猫咪围了过来。
　　“放轻松。”马克思拍了拍身旁的货架，那上面全是厨具，有金属也有陶瓷。清脆的碰撞声顿时让这里热闹起来。“我只是来提个好心的建议。”
　　“什么？”
　　马克思轻快地说：“你们最好换个目的地。”
　　他很危险，明禅告诉自己。同样的信号在猫狗之间流传，它们竖起毛，喉咙发出低吼，眼中闪烁着原始野生型态才会有的森冷星光。
　　“女人、女人、残废、动物管理员。”马克思一一数过对面的四人，“凭你们几个，恐怕资格不够。”
　　“那可真遗憾。”汉特慢慢站了起来，对着马克思展示他那小山般庞大的身躯，“俺一直都想去大城市见见世面。”
　　“嚯！”马克思被大个子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往左边移动少许，望着明禅，“换个地方，去纽约怎么样？”
　　撕裂者的额头和脖颈沁出汗液，呼吸加快了一点，他有点紧张。
　　“为什么你会说我们没资格去洛杉矶？”明禅温和地问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去某个地方也需要准入资格了。”
　　“从末日开始。”马克思勾起嘴角，流露出轻蔑的神色，“只有强者才能畅行无阻。”
　　“那怎样……才算是强者？”明禅悄悄地摸出藏在后腰的枪。
　　马克思把手放在旁边的货栏上，用指尖缓慢而有节奏地叩击挂在上面的一排铁勺。金属撞击的脆响逐渐变得沉闷起来，撕裂者接触到的地方，金属随之融化，滴落在下边的塑胶制品上。
　　明禅迅速分散自己的嗅觉，视觉和听觉同时放大。
　　轰隆隆的雷雨声中，明禅只听到马克思从牙缝中挤出的话：“活下来。”
　　这话惹恼了汉特，大个子二话不说迈开步子。
　　“汉特！不要让他的手碰到你，注意他的口水！”明禅大声提醒道，回头抓起尼尔，“带伊莱回车上，快点。”
　　伊莱却在原地转起圈：“外面正在下雨，我需要一把伞。”
　　明禅随手抓起一条毛巾丢给她：“用这个。”
　　“哦。”伊莱看清明禅丢给她的东西，显得不太高兴，“我需要的是伞。”
　　明禅不由分说推着她出去：“快点！”
　　那边，大个子的拳头已经落在马克思的脸上了。汉特虽然看起来力大无穷，可马克思也是个硬角色，刚被他连带掀翻货架的重拳击倒还没站起来，右脚便顺势踢向汉特的膝盖。
　　汉特迅速向后退了几步，还未站稳，眼前突地一道黑影闪过，马克思的右手虚握成爪，像老虎一样扑上来。
　　正在这时，一只猫从对面的货架上猛蹿下来，爪子狠狠从马克思的脸上挠过去。马克思向后仰身，伸手抓住它的尾巴，猫立即发出凄厉的惨叫，飞速逃开，它只剩下了半截尾巴。
　　汉特一下子急红了眼，双手抓住马克思的脚想把他从一堆破烂中拖出来。马克思却用双腿反绞汉特，迫使他松开手。两只白狗分别从两边抄过来，马克思伸手看来想故技重施，汉特抢先将一辆购物车砸在他脑袋上。
　　但汉特还是没来得及把狗狗从马克思的毒手中救下来。一只狗踉跄了几步，直愣愣撞进购物车然后从马克思身上翻了过去。不用看，汉特也知道它永远失去了一条腿。
　　大个子怒吼一声，不顾明禅的警告，抓起马克思的肩膀重重地砸向水磨石地面。马克思一手抱住汉特的后颈，指头刚沾上皮肤，一股烈火灼烧的痛楚便传遍了汉特半个身子。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汉特强忍着痛不松手，他用手臂压着马克思的肩膀，一拳打在对方鼻子上。疼痛和愤怒削弱了他的反应能力，使他没能躲开马克思的口水。灼烧感从额头星星点点蔓延到下巴，汉特闷哼了声，随后又被马克思踢中膝盖。大个子半跪在地上抓住马克思的腰带，猛击他的腹部阻止他逃开，但也释放了撕裂者的双手。马克思的手指深深陷入汉特的肋间，大个子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被马克思手脚并用推了下去。
　　马克思摇摇晃晃刚站起来，枪声响了。
　　从汉特挥出第一拳到他倒地，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明禅根本没有开枪的机会。
　　皮肉烧焦的气味儿几乎要充满整个超市，明禅光凭想象就能感受到汉特此时遭遇的痛楚。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果断打出第一枪。
　　子弹擦过撕裂者马克思的头皮呼啸着飞向货架。
　　□□后坐力震得她两手发麻，明禅定定神，压低枪口，瞄准马克思的后脑勺。距离很近，就算打不中目标，也能起到威慑作用。
　　“哈！”马克思举高双手，勉强笑了几声，“看来是我小瞧你们了。”
　　“闭嘴。”明禅呵斥道，转而喊出汉特的名字，“你还好吗？”
　　大个子捂着左肋慢慢坐起来，背对明禅说：“俺没事。”
　　汉特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才转过来。他的脸上多了一道伤，从额头歪歪扭扭延至下巴。唇色略有些苍白，不过呼吸很稳定，看来真的没事。
　　不用明禅多说，汉特自己找来绳子把撕裂者马克思绑了个结结实实。尤其是他的手，汉特用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因为忌惮他的口水攻击，明禅特意找来一只摩托车头盔给他戴上。从示威者沦为囚徒，马克思像变了个人似的，之前的气势消失无踪，颓丧如废。
　　担心伊莱和尼尔在外面太久会出事，明禅让汉特把他俩叫回来。雨还是很大，又多了一个棘手的撕裂者，他们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规定只有强者才能进入洛杉矶的？”明禅依然是一副温和的口吻，“在我们之前，你是不是还用同样的招数对付过其他人？”
　　“米德里先生。”马克思扭了扭脖子，头盔里发出嗡嗡声响，“有人告诉我米德里先生喜欢强者，我认为我就是强者，不过我得证明给他看。”
　　“米德里先生是什么人？”
　　“洛杉矶的市长。”
　　明禅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
　　“总得有个领导者不是吗？”也不知道是汉特的离去减轻了压力，还是马克思的心态好，他变得夸夸其谈，“我遇见好几拨像你这样的幸存者，他们到处掠夺食物、水、能源，完全不顾其他人死活。他们以为自己是幸存者，哼，其实是漏网之鱼。”
　　明禅见他停下来，等了一会儿才问：“什么漏网之鱼？”
　　马克思稍微往前倾身：“你想知道什么是漏网之鱼？”
　　明禅坦然答“是”。
　　马克思翘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末日之后还能活下来，就能一直活下去了？”
　　明禅挑挑眉，没有回答。
　　“以前我们有大把大把资源，但是也有大把大把吃白食的蛀虫。有人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把没用的人都洗掉。”
　　马克思抬了抬下巴，他指的那地方躺着一名肥胖的白人男性。
　　“像他，偶尔出去几个小时做做社区工作，就可以按月领取政府补贴，好天天躲在电视机前吃爆米花喝可乐，把自己喂成一头不能吃的猪。我们需要他吗？不。”
　　“那些退了好几年休却还赖着不进棺材的老东西们，他们每天都在吵吵闹闹要回黄金时代，好像这一代人除了把社会变得更糟糕之外一无是处，可他们到底想没想过，这种烂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我们需要他们吗？不。”
　　“还有那些被青少年保护法保护起来的小恶魔们，他们吸烟、喝酒、说谎、滥搞，犯了错只要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成年人，就能继续逍遥自在。我们需要这些人吗？不。”
　　“不过就像吸尘器也不能把全部脏东西统统吸走一样，这次大清洗也没能把所有蛀虫都扫走，洛杉矶不需要蛀虫。”马克思耸耸肩，“末日之后，那些没用的、活着不如死了的，就是需要人工清理的漏网之鱼。他们如果不去洛杉矶，随便去别的地方自生自灭都可以，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去洛杉矶呢？”
　　明禅沉默了很久。她非常想知道“有用”“没用”的标准是什么，马克思也是一脸期待的表情，仿佛在等她问出这个问题。
　　然而他们谁都没等到。
　　尼尔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雨水把他浇得像一只落汤鸡。
　　“那个大块头，汉特……”尼尔结结巴巴地说，“他、他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