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医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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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民堂走水一事在白帝城中传开了。
“麒麟仙”显灵，相府二小姐呼风唤雨，加之夜十三先前传出的流言，层层推波助澜，助长了她仙人转世的传闻。
苏公义不信的无稽之谈，百姓却乐作茶余饭后的闲谈。
千金小姐仙人转世，布施流民三年，建立医馆接济城外灾民。还有什么，梦中授方化解瘟疫，运筹帷幄对抗奸臣，路见不平拔剑地痞……
说书先生敢诌，喝茶人就敢信。
文武双全神机妙算，心怀天下普渡苍生。二小姐的形象，也在传言中被愈加完善。而今世道少帝羸弱，权臣嚣张贪官横行，有这样的神童出世——
何尝不是百姓众望所归？
而主人公夜十三，因在禁足期间擅自出府，不出意外又被罚了。
禁足期加长到了半个月。
是的，半个月。夜十三知道苏公义并非真心罚她，而是忌惮她在京城风头无两。这半个月是禁止她再生事端，等待风波平息。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她其实也有意避避风头。
夜十三禁足在家的半个月里，没闲着，而是写了一份谏书。走水那夜发生的事，也带给她一些触动。所谓投桃报李，她决定再为流民做些实事。
谏书以灾民为题，聚焦治理城中流民。仿现代社保制度，结合就业扶助。朝廷要真想帮助这些流民，改建千民巷就是不错的一条路子。
治理流民亦如治水，一味堵截只会适得其反。不如耐心修建水道，方能从根本上改变流民的生存状况。
以改建千民巷为名，将流民用工，让他们自力更生。一方面能带去生计，另一方面千民巷之乱，根本就在于巷里的人几乎无事可做。
由于本地百姓的偏见，亦或是碍于身体、家世，无从学习谋生技艺。
夜十三接触千民巷的这三年里，已经借着布施的机会，差不多走遍了每个角落。还有杨老五等人与她推心置腹，说她是整座京城中，最了解千民巷的人也不为过。
加之她十世重生的经历，见过太多民生时艰。
第三世扶男三称帝，协理天下。第五世悬壶济世，云游江湖。第九、第十世揭竿而起，登基为帝。虽未为臣写过谏书，但她看得多啊。
夜十三耐心地打磨着这篇文章，直到七成满意，才献给了苏公义。
为防节外生枝，她又一次借了玄机子的名义。苏公义没有答复，但他是一定会看的。只要是为民做事，他肯定会不遗余力推行。
苏公义这个人当爹很烂，但当官没得挑，世世如此。因而在她眼里，比起父亲，还是更习惯视他为苏宰相。
半个月的禁足期终于过去。
夜十三恢复自由，初七和小乙也发自内心高兴。虽说禁足期间有他俩代为行事，但夜十三如今之于千民巷的意义，已是无人能替。
“二小姐可要去千民巷看看？”初七一早就提议道，“济民堂已经重新建起来了。虽说还要些时日，但听杨大哥说，巷里好些人都来帮忙了。”
“去城外看看也不错。”小乙也在旁边说，“二小姐求雨的事传开后，好些人供起了二小姐的画像，说您是活神仙——都嚷着要拜一拜二小姐，求您保佑呢。”
他说着自己就在一旁拜了起来。
还真是神仙待遇。
夜十三被他耍宝的样子逗笑，听得也是兴致盎然，“那就备车吧。”
“得嘞！”小乙应了一声，“咱们去哪儿，千民巷还是城外？”
“刘氏药铺。”
夜十三却给出了第三个答案，手中捏着几封信。初七眼尖认出来，正是自己这些日子从悦然居取来的信件。
倒是他们一开心差点忘了……济民堂放火的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朱漆马车离开相府，驶向东市大街。
今日天气不错，艳阳高照令人暂时忘却了初春的冷意。杨柳风吹面不寒，只高高扬起挂在大街上的招幌，上书一个硕大的“刘”字。
这间店便是刘氏药铺了。
铺子不算大，但顶上挂着鎏金的招牌，门面十分气派。据说刘氏祖上出过太医，药铺也传了三代，在整个白帝城都颇有名望。
药铺里买药的人来来往往，伙计们已经足够应付。刘瘸子是个会享受的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后院晒太阳。
正被日头烘得惬意，突然传来一声吆喝，打搅了他的美梦。
“爷！爷！贵客登门了！”
“呔，臭小子。”刘瘸子闭着眼没睁开，“不年不节的有什么贵客，怕不是早上没睡醒，跑这里来扰我的清梦了。”
伙计挠挠头，讪讪看了眼身后戴面纱的初七。
初七也不难为他，低咳了一声开口道：“刘老板，我家小姐有请。”
“谁？”
听见陌生的声音，刘瘸子这才清醒过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窘迫之下又拿伙计出气，抬手朝他拍去，“小兔崽子怎么把人直接领进来了……”
伙计原本闪开了，但见他瞪起眼来，又不得不走回去硬挨了这一巴掌。
刘瘸子收回手，脸色方才好看了些。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初七一番，见她虽然是丫鬟打扮，衣饰却颇为不错，猜到她应当来自大户人家。
他挂上虚假的笑意，起身作了一揖，“不知尊小姐是？”
“刘老板见了便会知晓。”
初七按照夜十三的叮嘱逐字复述，并从袖中掏出一沓票子，“我家小姐有一笔大生意同刘老板谈。马车就停在药铺外，烦请刘老板随奴婢走一趟。”
其实都是当铺的票据，但远看同银票无异。
刘瘸子眼神一亮，大生意上门，他哪有不去的道理。
“有劳阁下领路。”
他于是理了理衣服，跟随初七走出药铺大门。但见街对面停了一辆朱漆马车，高头大马装饰华丽，外头还站个护卫，一眼就非富即贵。
初七将人带到，向小乙使了个眼色，便退到一边。
刘瘸子心里美滋滋，端出恭敬的样子，站在车边问候道：“刘氏药铺刘元见过小姐，不知小姐要同在下做什么生意？”
“久仰大名，刘老板。”
马车里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沉稳中仍带着几许稚气，听起来年纪有点小。刘瘸子皱了皱眉，但不等他细究，旁边的护卫突然一揪他的衣领。
随即天旋地转，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乙拎起扔进了车厢。
“什、什么，这是何意？”
刘瘸子吓了一跳，狼狈地支撑起身体，抬眼正对上夜十三审视的目光。眼神中的警惕因她的年幼放松，却又突然绷紧身体。
夜十三挑起嘴角，看来他猜到自己是谁了。
“明人不说暗话。刘老板应当知道，在下寻你是为了什么。”她开门见山说道，“烧了我的济民堂，总得给我个解释吧。”
“草民不知，小……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刘瘸子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别看面上还算镇定，心中叫苦不迭。半个月没动静，他还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去了，想不到是秋后算账。
“嘴倒是挺硬，早知道把那群地痞带来了。”夜十三斜支着头，坐得并不端庄，“刘老板不想跟我谈，那好我去报官。人证物证俱在，你我本也不必谈，来人……”
刘瘸子连忙讨饶：“慢着慢着。”
夜十三不慌不忙看向他，“怎么，改主意了？”
“是，是……都怪草民一时糊涂，还请二小姐恕罪！”刘瘸子俯首便是一拜，“草民鬼迷心窍，只因被济民堂抢了生意，几杯黄汤下肚又听同行挑唆，才……才犯下此等大错！草民已然知错，还请二小姐海涵，海涵！”
这锅甩得倒是利索。
夜十三虽然听出了端倪，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质问道：“同行挑唆？如此说来，嫉恨济民堂的还不止你一家？”
“正是！”刘瘸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是为何？”夜十三还真有些不解，“济民堂开张不过两个月，生意虽然有起色，但远远威胁不到其它医馆药铺，你们有什么可嫉恨的？”
“因为……那张医方。”
刘瘸子小心翼翼抬起头，接着解释道：“传闻礼河水灾瘟疫肆虐，染病的灾民北上，沿途已传染了好几座县城。所幸户部三月起禁止流民入城，白帝城才幸免于难。”
消息已经传过来了吗？
这剧情发展，夜十三倒是不意外。灾民肯定不会只来京城，她也有心想救其它县城，但手目前只能伸到这么长。
“你接着说。”
“是……虽然白帝城中并未瘟疫横行，但灾民就在城外，城内或多或少也有人染病。即使病人不多，待风声传开民心必乱。说句不厚道的话，病起则医药兴，必然会有百姓求药，求的便是我等药铺医馆。”
刘瘸子说得已经很委婉了，说穿就是想发瘟疫财。原本京城的药铺医馆都有份，偏偏此时杀出来一个济民堂。
“济民堂在城外施药义诊，救治灾民，宣称有专解瘟疫的药方。”
那等瘟疫的消息传开，百姓必然会一窝蜂去济民堂买药……虽然并非本意，但济民堂必将独占这笔瘟疫财。
这便是他们必须烧了济民堂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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