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孤灯》岁寒酒暖

16、第 16 章

　　“请问大夫，我朋友状况如何？”
　　“这位公子似乎是之前受了什么严重的伤，落下脏腑衰损的病根，底子还是虚的，今日这伤不在要害，虽无大碍，却到底牵动了旧疾，我且拟一副温和调理的方子，这养病切不可敷衍中断。”
　　“谢过大夫了。”
　　明明还听得见有人在说话，还想转告一声没事的，无论怎么喊却怎么都张不了口。于是又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薛不逢醒过来是在正午。喉咙又干又涩，坐起身来想要喝水。坐地急了，眼前一片黑雾，散尽之后，却看见面前一只手，手指纤长好看，托着一只碧玉茶盅。
　　“对不起。”薛不逢喝了一口水，端着茶盅小声的说道。
　　“对不起？”沈千度不解地重复道，随即便展眉释然，“是了，昨日你一声不吭地倒下去，可给我出了个难题。好在我英明神武力大无穷，把你给扛了回来。”
　　“……”
　　薛不逢不说话，无声地喝着茶像是在想些什么，沈千度也缄了口，就这么看着他。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明明不认识他，还一个劲跟着自己，救了自己醒来后第一句话居然是对不起。他究竟从哪儿来，又是怎样背负这一身的伤，总觉得像是个迷。相处这么多天以来，自己竟对他，一无所知。
　　也罢也罢，等此番事了，也该是到了去看看故人的时候。到那时，恐怕也该，分道扬镳。
　　“咳咳、咳咳。”
　　几声轻咳打断了沈千度的思绪。“怎么喝个水也呛到？”分道扬镳时，希望你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生活，又或者找到下一个可以依附的人。
　　“……在想事情。我总觉得……这妖怪昨日似乎别有用意。”
　　“嗯？”
　　“昨夜一击，显然未尽全力，而后也没有再追上来，似乎意不在你我二人。”
　　“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
　　“什么？”
　　“哎呀糟糕，想必是美人生的太好看，被那只魅妖给看上了。”
　　“……”

　　薛不逢休养了几日，这几日里沈千度倒也乐得蹭吃蹭喝，宋府上下也不来催催，仍是殷切地招待着，唯有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跑得勤快些——不过是来看看薛不逢。
　　小丫鬟叫锦桐，模样生的乖巧灵气，怕薛不逢烦闷，一双伶俐的嘴叨叨说个不停。
　　“薛公子口渴不渴？这一壶是我刚刚沏好的碧螺春。”
　　“老是低头看书有什么意思？”
　　“这外面正是艳阳高照，院子里走走总是好的。”
　　无论锦桐怎般娇羞作态，薛不逢这根的呆木头总是不解风情地沉默——最终还是便宜了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沈千度。
　　夏秋之交，天气变化的快了些，刚吃了中饭，本来是正好的天，也不知怎么就阴了下来，看这势头怕是要下一场大雨。
　　薛不逢伤刚刚好了些，起身关小了窗子，突然说道：“既然你我做不了这件事，不如早早便走，多留也是无益，留在这里毕竟多有不便，平白给人家添了许多麻烦。你我出府，若是路上见了什么道长高僧，也好指引着来这里除了那妖怪。”
　　做不了这件事？沈千度一时噎住，他可是九重天上威风凛凛的仙君大人，怎么会搞不定这类入不了眼的妖魔……咳咳，不对、不对。他现在这样——又和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有什么差别？纵然仙君大人愤愤，却也不得不看着窗外应声而落的豆大雨点闷声答道：“那便等这雨停之后，你我便向宋夫人好好陪个礼，再走不迟。”纵然是走，也必然走得正大光明，反正这账他迟早要讨回来——到那时……
　　这雨势来得急去得也急，只是可怜了这满院葱郁草草枝枝，零落了一地，不过一场雨的功夫，竟带了几分凉意，就好像入了秋。沈薛二人穿廊而过，见得院中那株原先开得热闹的佛桑经雨一打，像是生了病一般垂头丧气，没有了往日得意扬眉的气焰。
　　宋氏居处竟然来往人员忙碌不已，端药倒水一派不得闲的样子。奇怪的是，本是夏末秋凉的气候，说不上大冷大热，这屋里竟早早支起火盆炭炉，隔得近了，方有一种温暖甚至灼热的感觉。见他二人，锦桐悄悄慢了手里的活计，拦住了他们。
　　“夫人不见客，二位公子只怕是白来一遭了。”
　　本来是来告辞，不凑巧主人不见客，薛不逢皱皱眉，轻声道：“今日前来，我二人本是要陪个不是，捉妖不成又平白叨扰了夫人，可否请姑娘通报一声，就此告辞。”
　　见薛不逢执意要走，锦桐一时心急摆手道：“夫人这会儿正生了病好好在床上写着，你们要走至少也得再等个几天……”
　　“既然二位高人急着要走，锦桐，那你便打点着送送二位出府。我此番不便，二位虽不能解我全府上下心头之患，辛苦一场，劳苦功高，锦桐，一会儿去管家那儿多领些酬金。”
　　一道沉哑的声线从屋内传出，虽不带什么情感，话里却隐隐透着早早送客的意思。沈千度几时受过这样的话，自从来了人间，规矩礼节尽是些束缚人的条条框框，还没了呼风唤雨的法术，在那只修为低微的妖物面前失了面子，着实可恶。他摇摇扇子揶揄道：“我们俩自然是不急。夫人既然身体不适便好好休息着，待我们回去再琢磨个法子为夫人分忧。”说完也顾不得他人，气咻咻拉了薛不逢便往回走。
　　他哪里是去想什么法子，落魄到此番境地，他也不过是只能去找找人间游历的狐朋狗友——起码帮他灭了那只害他狼狈出丑的妖物。他这边是急急切切打着小算盘，丝毫没有注意到薛不逢正一本正经地打量着自己，直到对上那双干净的眼。
　　“干嘛？”仙君大人余火未消，说话也是一脸不耐烦。
　　“你可是有什么捉妖的法子？”
　　“当然是有的。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说到兴头上的沈千度突然生生把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什么重重天阙之上翻覆云雨的仙君大人，到头来，还不是连个小小的妖怪都杀不了。闹了个狼狈至极的笑话，还得靠别人搭救才得脱身。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悻悻，气鼓鼓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是什么？”
　　“没什么。”对于他来说，赶紧扳回这个面子才是正经。
　　“唔。”身后薛不逢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刚刚说……我们。
　　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