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孤灯》岁寒酒暖

15、第 15 章

　　不一会儿，饭菜果然按时送到，宋府的伙食自然是没的说，还配送了饭后的点心和水果。他二人吃饱喝足在这园子里逛逛消食，沈千度也不闲着，嘴上打趣着老老实实的薛不逢，也不觉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就入了夜。
　　“美人，你不觉得……这宅子有些古怪吗？”仙君大人若有所思。
　　古怪？薛不逢四下看了看，突然压低了嗓子说道：“那个来送饭的人看你我的眼神总是奇奇怪怪，这样算吗？”
　　……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被误会的！沈千度腹诽，复又说道：“夏夜理当虫鸣蝉响不绝于耳，而这里——你不觉得太过安静了吗？”本来先前还不觉得，被他这么一提点，忽然就感觉到周遭悄然无声，浓黑如墨的夜里就犹为可怖了起来。“不过没关系。”沈千度面色不改，仍然是潇潇洒洒地摇着扇子，扇面上斗大的风流子三个字夜色之中若隐若现，“既来之则安之，一会啊，咱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物在作怪。”
　　出事的地方叫亭萱小筑，他二人早早隐于屋外一株粗壮的槐树后。薛不逢是紧张兮兮地不住张望，沈千度闲得无聊，漫不经心地盯着看着。
　　“你说这女鬼究竟长什么样子？”
　　“这儿连个鬼影子都不见真够无聊的。”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过来凑热闹了。”
　　“不过那道酸梅糖醋排骨挺好吃的，明天再去让厨房做一次好了。”
　　…………
　　到了时辰，仍是不见半点鬼影子。更深夜半，两人都有些倦倦。虽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眼下无风无浪，两人不禁也萌生了些许退意。仙君大人一人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一会儿嫌这差事遭罪，一会儿嫌在这风地里傻等着凄凉，话说得多了又嫌口渴，有气无力地靠着薛不逢。下一秒，沈千度突然被他从背后紧紧箍住，一只手掌封缄住喋喋不休的嘴。
　　“别说话。”
　　沈千度还没来得及抱怨这个姿势有多么不舒服的时候就已经挣脱不开，情急之下扭头向那个一脸严肃的笨蛋嗖嗖飞了好几记眼刀。
　　没了说话声，周遭又安静了下来。安静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还有心跳。沈千度心说你倒是轻点再不放手大爷就要被勒死了啊，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声音，是从面前这间门扉紧闭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薛不逢松了手，二人相视，彼此心领神会，轻轻起身推开门。
　　一推门，只觉一股老旧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薛不逢不由得掩了掩鼻子，正想着袖中那盏不知名的灯现在恐怕终于能派上用场，屋子却突然亮了起来。原是沈千度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点点火光虽不至于事无巨细能将这屋内一览无余，眼下照个亮却已足够。既然他打了灯，那自己便好好在前面探路，薛不逢提步站在了沈千度身前，还来不及再向前走，蓦然被拉住了衣袖。
　　“你会捉妖？”沈千度压低声音问道。
　　“不会。”
　　“那么积极做什么，站到我后面去，好好跟着就是。”这个笨蛋，想站在前面当靶子么。
　　微微僵持了一会儿，终究是乖乖又回到他身后。“你不是也不会么？”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是因为……美人生的那么好看，若是叫那个见色起意的妖怪拐走了怎么办？”
　　“……”
　　其实只是间寻常女子的居室罢了。镂花窗边梳妆台，花梨圆凳，漆木茶奁，一切都普普通通看不出异常。那么刚才的响动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身后火折子未照亮的角落，黑暗中闪动着两簇小小幽碧的光，看样子似乎还在缓慢移动着，那是——
　　“喵——”只听得一声猫叫，惹得沈千度也回过头来，看不见的角落里竟走出一只花斑虎皮的猫来。也不怕人，小步顺着薛不逢腿边跑了出去。想来那声莫名的响动不过是刚刚那只猫不小心撞倒了什么吧。
　　薛不逢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不过就是间普普通通的屋子，闹鬼一说只怕是无稽之谈。他正欲唤沈千度，却在那一瞬突然变了脸色。
　　“小心身后！”
　　沈千度还未转过身去，就已经觉得身后一阵肃杀煞气裹挟而来，情急之下沈千度仍是不见慌乱，眨眼间双手结印掐了个诀。
　　“五方浩风——破！”念出来是气势凌人，仿佛带着横扫千军的力量，然而声音落下，掌间却并未出现凛冽芒焰，仍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怎么，莫非自己的法术失灵了？
　　沈千度心中暗暗叫苦，竟一时忘了自己早已失去了法术与凡人无异，这下可还怎么脱身。电光火石间，那道劲气已经堪堪直扑面门。想不到他仙君大人英明一世居然要交代在这里了，就在他恍惚间突然觉得膝上一痛，还没回过神来便不由得跪倒在地，那道紫色劲气就这么贴着头皮往身后飞去，直到听见一声刃破血肉的声音，随即一声闷哼。
　　笨蛋！
　　救了他的时候就不能想想自己吗！
　　沈千度抬起头，见那妖物仍在一丈之外，手指轻屈似乎是施法的起势，一时来不及细想，扯下腰间的聚宝袋便狠狠掷过去。聚宝袋本是仙家之物，虽不是什么镇妖法宝，沾了仙家之气，也稍稍能够牵制下那妖物的动作。沈千度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拉起薛不逢，两人就这么狼狈地向前跑，那妖物也似乎没有什么要追上来的意思，两人跑了好一段路才渐渐停下来。
　　“没、没事啦。”沈千度喘着粗气说道。这绝对是他仙君大人几百年来最丢人的一次，赶明儿他定要让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妖精加倍奉还。
　　薛不逢靠着一棵树也不说话，温热的血渐渐濡湿衣裳，又渐渐印红手指缝，许是刚刚跑得太急，他突然觉得一阵眩目。
　　“你是笨蛋么，救我的时候自己不知道躲一躲？”缓过劲来的仙君大人气不打一处来。
　　“嗯……”
　　“还嗯？你知不知道那妖怪很危险啊！”真是奇怪，怎么就是见不得这个人受伤？沈千度越想越生气，“你要是出了什么状况……”
　　你要是出了什么状况……
　　吓！沈千度蓦地回过神来，自己又是在胡乱担心些什么。这个人不过就是长得和薛不逢有几分相似罢了，说到底，也仅仅只是个萍水相逢刚刚又救了自己的人。
　　“我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你又怎么？”
　　“我……”与我何干？顶多内疚一会儿再杀了那只妖精就算完。若你是天上那个呆头呆脑的薛不逢自己或许还会因了朋友情谊大恸几日，只可惜……
　　久久等不来答案，只听得薛不逢一声轻笑，低低说道：“也罢，我是一定不会让你为难，一定不会出什么状况。”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找到你，要好好守着你，绝不轻言生死。“只是我现在……”特别困三个字还在喉头，整个人却像是抽掉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沿着靠着的树渐渐倒下。意识模糊前眼中最后的画面是沈千度惊慌的脸和伸过来的手。
　　够了。
　　刚刚的那个问题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对不起啊，我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