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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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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沈千度不拘小节地坐下来,任凭衣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也不管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算起来,这是他在人间的第十二日。
当初斩钉截铁一心想要到凡间来,真正如了愿,却早已经忘了初衷。若不是刻意,这几日里,他几乎没有主动再想到那个人。
真是奇怪。
明明知道贬下凡之后怀虚什么都给忘了,正当是自己好好表现的机会,却只吩咐凤栖远远护着,绝对不上前打扰半分,至于自己——只管甩了手,吃喝玩乐一样也不曾落下,最奇怪的是,莫名其妙捡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跟班。
……唔,跟着就跟着吧。沈千度熄了灯正欲睡觉,却被突如其来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睡意。
“谁?”仙君大人有些不耐烦,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换上一脸饶有兴致的表情。
门外正是薛不逢,穿着单薄的衣服,怀中抱着枕头,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怎么了?”
“半晌听不见你这边的声音,怕你……”怕你偷偷走了。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哈哈,怕我走了?”沈千度一针戳中心事,洋洋得意地接道,“放心,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我是断然不会做的。要是下定决心走,我也自会坦坦荡荡地告别。”
仿佛是没听清前半句,薛不逢脸色一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声音里是说不出的颤抖:“你别走。”
“……又没说我要走。”沈千度耐着性子。
“你不要走。”
“好好好,我答应你。”再不答应恐怕他会站在这里循环这句话直到明天早上。
听到这里,薛不逢终于不说话了,一双眼眼巴巴地往他房间里看。沈千度看在眼里,打了个哈欠,粗粗道了句早点睡吧便一狠心关上了房门。他并没有立刻倒在床上,停了小半晌也不曾听见那人回房的脚步,叹了口气,一转身,索性又拉开了门。
那个笨蛋果然还没走,正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副手足无措地样子。仙君大人没有办法,一伸手将他捞了进来。
“睡觉。”
“……啊?”
“不愿意?”
“不、不是……”可是只有一张床……“我睡地上……或者在椅子上打个盹就好。”只要是能在看见你的地方就好。
“睡觉!”沈千度突然恶狠狠地命令道。
薛不逢不敢多话,老老实实地摆好枕头,老老实实地爬上床,又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视觉关闭之后,其他的感觉就仿佛变得灵敏起来。他感觉到灯光被轻轻吹灭,随之身边有一块凹陷了下去,是他躺了下来。
特别安定的感觉。
这种安定不仅仅是来自于能够在蓬软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没有记忆的人,就像是失去了过去。醒来之后面对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说不恐惧不慌乱是不可能的。于是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与游荡,直到见着了沈千度,不过是看了一眼就觉得亲近,亦步亦趋地跟着,仿佛冥冥之中谁在牵引着他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扭过头,悄悄掀开了眼帘。更加可以确定,这份安定的感觉,就来自于身边这个人。来自于他每一次平缓起伏的呼吸,来自于他轻轻闭上的眼。
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可能那里面也包括你。不过还好又被我找到了。
我可以确定要找的人是你。
找到你了。
这是薛不逢睡得最踏实的一晚。早上天还蒙蒙亮,门外过道里吵吵闹闹,脚步声不绝于耳,可是比起来,还是比前几天风餐露宿好太多。他轻轻转动身体,想要活动活动有些发麻的手臂,却猛地发现有另一只手臂正舒舒服服地压在上面。怕惊醒了他,于是规规矩矩地一动不动躺着。
躺的久了,酥麻的感觉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严重,但是不能动,绝对不能动。坚持着这个念头,他直勾勾盯着房梁,生生挨到沈大公子睡眼惺忪地醒来。
睡得饱饱的仙君大人心情不错,一边披衣服一边笑着对他说了声早。薛不逢微微一怔,也随即下了床。
吃过早饭,沈千度退了房,摇着扇子一脸悠然地走在街上,身后薛不逢不落一步地跟着,活脱脱游手好闲的小公子身后的小跟班。来人间许久,见惯了热热闹闹的大街,沈千度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于人间的小玩意儿充满了兴趣。孩童玩的拨浪鼓,摇一摇咚咚作响,街旁刚刚出笼的飘香的蟹黄包子,要买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更不用说爽口好吃的松子糖桂花糕,逛了一路,他看见什么觉得稀奇好玩便统统买了下来,再全部扔给了紧紧跟在身后的薛不逢。
前方一棵两人合抱的榕树下有个文文弱弱的青年人,走得近了,方才注意到原来他是卖画为生的题扇人。沈千度素来一把折扇不离手,饶有兴趣地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端详着几幅已然摊开的作品。画的仍旧是寻常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倒也栩栩如生,有那么几分意思。他倏然将手中的扇子收拢放好,上前挑了两把有趣的,一转身递给了薛不逢一把。
“诶?”他一时没有会过意来。
“送你的,好看的扇子,自然也得配美人。”
沈千度心情大好,少不了调戏他几句。薛不逢乍一开始听起来还觉得浑身不自在,后来也就习惯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扇子,画的是雪下白梅,清瘦嶙峋伸展的枝条上覆三分薄雪,上书三个大字:看南雪。下笔虽不够遒劲有力,笔锋横扫拖曳,也仿佛勾带出几许凛冽的病梅风骨。
梅枝覆雪,这场景虽然不稀奇,却总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薛不逢不禁头痛,却委实想不起来,只得作罢。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这把普普通通的扇子,一抬头,又发现沈千度早已经随着前面人潮去凑热闹。他只得无奈地摇摇头,仔细将扇子收到袖中,一不小心,指尖传来冰凉的触觉。
那是一盏模样寻常的灯。
也不知道怎么就落在自己手中,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不过那时醒来之时身无长物,手中牢牢握着这盏灯,想必也是件重要的东西吧。
薛不逢不再细想,提步走上前去。
对于眼下,最重要的不过是好好跟着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