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白苎》李瑟瑟

14、藤花末叶

　　初秋天空的月亮看起来总是带着疏离而清凉的味道，临着廊下的一丛紫茉莉，门是半开着的。
　　这样的日子如同花苞一般，不盛放，离凋零还很远。
　　这是他的日子。

　　林皓抬头，看着初升的月牙，他在打电话。
　　……“林哥。”电话里是简溪有气无力的声音。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林哥了否则用枪伺候你。”林皓握着手机，声音很温柔的说要处理简溪，“今天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又有什么事？”
　　“没事啊就是来向你诉诉苦。”简溪在手机那头道，“今天我去学校，你猜部里要我干什么？”
　　“什么？”林皓微微笑。

　　简溪听林皓问他，就来了劲头，于是添油加醋的开始向诉苦，他说的太快，林皓没怎么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是大概的意思林皓倒是明白了，一口气说完了，简溪估计在咕咚咕咚喝水，林皓这才开口，好脾气的道。

　　“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啊，这个人很有名，而且你又见过他。听哥的话，不就是一个半小时吗？”

　　“卧槽……”简溪把水杯放下来，“你们怎么都这么说？！顾源还叫我节哀顺变来着！”
　　“那要我怎么说？”林皓笑了笑，“既然你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只好继续答应下去，没事的，何况，学校不是很相信你吗？”

　　“我知道。”简溪大喘了一口气，抬头看表，“我得去开会，最后一个问题。”
　　“嗯。”
　　梧桐的树叶落在地面上，啪的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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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如果不喜欢了，大可不必再继续下去。”林皓说。
　　“哦。”简溪默默点了点头，“那我挂了。”
　　“嗯。”
　　如果觉得不再喜欢，那就不必再维持下去，简溪并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和林萧继续维持下去。
　　他不知道林萧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是简溪却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手机屏幕上的光一点点的暗了。
　　简溪站了起来，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林皓对着壁镜将领结打好。
　　楼下，林父林母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去你舅父家，就是普通的家宴而已。”
　　林皓点了点头，“爸，你要自己开车？”
　　“嗯，我和你母亲一起去。”
　　“那我另外开车，礼物交给我就好。”林皓说。
　　“好。”

　　林父林母先动身离开了，林皓在后，大厅中空旷无人，林皓还不想马上走，但是如果不走，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在大厅里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林皓想还是快走吧。
　　车从地下车库里开出来，再开往静海曲。需要半个小时，现在是七点，整个城市已经华灯琳琅，林皓开的不快，车窗外的灯火，笑语却被远远抛在身后，拉长成一道流光，一道冷硬的琴弦。

　　红灯的路口，林皓把车停了下来，头埋在方向盘上，沉沉的喘了一口气。

　　深黑色的雕花路灯，暖黄的光埋在深浓的树丛里，看起来伶仃又寂寞。

　　此时距离林皓四个路口的一辆车里，男女正在忘乎所以的拥吻。
　　男人有着锋利而精致的美貌，唇舌交缠，吸吮厮磨，女子修长的手臂勾上他结实而匀称的腰身，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一两下，手抬起来，自她的腰线轻轻滑上她的颈后，五指轻拢，仿佛要去扼住些什么。
　　女人的口中逸出一丝压抑的呻吟声，红唇晶莹而柔润，完全是另一种形式的承欢。

　　“好了。”
　　bill抬起手指，两人的距离拉开，他以手轻轻拭去女子尖俏下颔上的水迹，“honey，足够了，你不是还要带我出门吗？”
　　“是啊，我是要带你出门。”
　　女子倚在车座上，浑身酥软的喘息了一会，回复了些力气，才发动引擎开车，“我跟你说过今晚要去哪里了。”
　　“你跟我说过了，我没有忘记。”

　　bill轻轻侧过身，搂住女人纤细姣好的腰肢，女人的身体刚受过刺激，分外敏感，差一点软到他身上去，但是开着车，女人转过脸嗔笑，“我开车呢。”
　　“我知道。”
　　bill眸子深处的墨色弥漫。
　　“你好好开，我会帮你看路。”

　　林皓的舅父从商，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不过只有一个女儿，一个星期之前Alice刚从美国回来，早就说要抽个时间大家好好聚一聚。
　　到林皓舅父家的宅子，中间要开一段林荫道，参天的白桦树，枝叶在晚风中相拥摇曳，黑色的镂花路灯透过树荫，洒下斑驳暧昧的光晕。

　　林皓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了。
　　除了林父林母，还有其他人也在，那些人林皓并不怎么认得，但是几乎都是亲故这是没错的，林皓进门的时候，凭着记忆一一问过好。
　　“你看，你把你们家儿子养的这么一表人才，又年轻有为的，还不快打算打算个儿媳妇？”
　　林皓的舅母打趣道。
　　“不急。”林母笑说，“他都不急，我们急岂不是太早了？”
　　“林皓有没有打算？”
　　“遇到合适的当然会带回来的。”
　　林皓弯起唇来微笑，嘴角的弧度优雅而合宜，灯光落在脸上如同一层柔软的面具。
　　“对了，姐姐呢？”

　　“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应该快回来了。”林皓的舅母道。

　　林皓听完她的话，便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声打扰，便自己离开，他记得自己来的路上，开车的时候，这座宅子里的灯火斑斓如星海，层层叠叠的白桦树叶，将它烘托成喧嚣的远景，海市蜃楼似的，因此也虚空。

　　也许这景象在他人眼里并不虚空，可是在林皓眼里……他总是无所适从，然而他也是这里的一员。
　　林皓站在阳台边，打开玻璃窗，微微的风声和素冷的月色在林荫道上游荡，喷泉的水流向上扬起，后来却没有了借力，只好失望的落下来，水珠飞溅落在大理石的水池里，荡起一圈又一圈淡白的涟漪。
　　一圈轮回后，又一圈轮回。

　　林皓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机，假装自己非常忙碌的样子。
　　指尖游移到通话记录上一个陌生的号码，林皓还记得，这是那天他和沈长清一起去吃饭，到了餐厅以后收到的未接电话。
　　也许是打错了吧。

　　林皓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把那个号码删掉了。
　　月色清白如水。
　　林荫道上，车灯的光芒由远及近，在地上拉了长长的一道。林皓抬起头，心想应该是Alice回来了。

　　“林少爷，该入座了。”
　　佣人提醒林皓，林皓回过神，把手机收起来，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乌檀木的曲脚长餐桌，四面打下幽暗柔和的亚光，与餐桌上的烛光相互映照，数捧素白的百合花朵，低垂暗香。
　　“Alice怎么还不回来？”
　　林皓听见舅父这么低声问。
　　“再让人去打个电话吗？”

　　话音刚落，餐厅的门被轻轻旋开。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Alice一身深红色的雪纺小礼服裙，身形曼妙，肩线在烛光下晕染出妩媚的轮廓，纤细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却无声无息。
　　林皓看过去，这么一看却让他没办法再保持镇定。
　　Alice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俊美的逼人眼目，一身大象灰的羊绒外衣——他像是收拢起黑色羽翼的，以天界荣光的面目示人的黑暗帝王路西法。

　　他是bill。
　　林皓不能再镇定了，他只好收回目光，低垂了眉眼，不再去看。
　　错过目光的一瞬间，林皓似乎看见bill的眼里滑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Alice轻轻挽住bill的手。

　　整个房间一片安静。
　　“Alice，他是你朋友？”
　　林皓的舅母似乎觉得有些尴尬。
　　“不，mum，他是我未婚夫。”
　　bill的嘴角仍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吃了一惊，要站起身来，椅子轻微的一动，这时候，坐在她身边的林皓舅父不动声色的按住了她的手。

　　说未婚夫，显然是个笑话，所有人都知道，Alice去美国之前，就已经和姜氏的二少有了婚约，她的意图是什么，林皓不打算猜下去。
　　转念一想，bill是否在这里，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里，林皓又觉得无关紧要了，他低垂着目光，眼神淡漠。
　　“既然是朋友，就坐下来吧。”
　　林皓舅父不动声色，叫人给bill再安排座位。

　　“是未婚夫。”
　　Alice拉开椅子，要和bill坐到一起去，她轻扬着尖俏的下颔。

　　餐前酒是Sherry，微带咸味的苏打小饼干上涂一点黑鱼子酱，以及sour cream，林皓却有点吃的神不守舍。
　　这顿饭这样诡异，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抱歉，作为她的朋友，我们问你一些问题，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bill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晶杯被他的手指轻轻扣着，像一朵盛放的透明的奇怪花朵。

　　“我和他知道你们想要问什么。”
　　Alice在烛光里弯起唇来一笑。

　　“我是MB。”
　　他缓缓咽下一口冰冷的酒液，眉眼飞扬而蛊惑，他在说一件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情，深黑色的柔软羽毛，落了一地。
　　林皓的睫毛轻轻一颤，他拿着银质的刀叉，将切成小块的松露送进口中，bill的眸光微微一斜，扫到林皓，眼神仿佛带了淬毒的倒钩一般。

　　到底是知书达理人家，就算气氛尴尬凝结到了这个地步，男女主人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也没有站起身暴跳如雷的让他们走人，而是继续折叠着洁白的缎质餐巾，银质的刀叉干净而冰凉，红酒浓醇，烛光清辉，黑色高级西装的男人，穿着素白旗袍貂绒大衣的女人，百合花朵映衬着所谓被称作贵族的人们。

　　这餐饭，吃的沉闷到极点，脸上还带着笑容的估计就只有bill和Alice，刀叉和餐盘摩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紧，每个人都心怀鬼胎，看谁先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