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白苎》李瑟瑟

12、花谢香雪

　　他看着别人转身，看着别人回眸。

　　也是，顾里既然这么说，那他会尽量玩的开心的，他会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简溪笑了笑，说不清心里是难过还是不难过，如果说在乎，似乎也没有那么在乎。周崇光比他厉害的地方有很多，比他好看，比他温柔，比他有钱，比他有势，也许比他对林萧好，也许……并不是也许。

　　就像音乐教室的午后，林萧听他拉小提琴，她会睡着。

　　有时候他会听见她叫周崇光的名字。

　　柔软的绳子和尖利的刀子，勒上心头或者扎上心头，哪一个更疼？这很难说。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会尊重林萧的决定，只要是对她好的，她喜欢的，她愿意的，他都会拱手奉上，他对她一向这样，就是无法对她生气。
　　她喜欢就好了。

　　但是归根结底，简溪心里并不舒服。

　　水晶灯的柔光落在指间也抓不住，简溪拿起一杯路易王妃香槟，对着杯盏看了一看，然后轻咬着纤薄的杯壁，将酒液缓缓的送入了喉咙中。
　　淡金色的酒液淡粉色的唇线。

　　钢琴和小提琴的声音缠绵而优雅。

　　秦朗的出现让全场的闪光灯一度啪啪啪的失控，叶传萍早在前几分钟就已经来过，并且简明扼要的说明了她的意思，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叶总和秦朗，这一次的合作估计是极大的惊喜吧，凭着顾氏官邸的实力。

　　或许明天报刊上就会见分晓？
　　不过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简溪喝了不少酒，从稍显温和的路易王妃一直到加烈酒。
　　“你今晚少喝点。”
　　顾源一身高定的西装，走过来，目光看起来有点忧心忡忡。
　　“林萧呢？”

　　“她……”简溪说着又喝了一口，“散步去了。”
　　“待会就切蛋糕，我今晚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和你们一起。”顾源回头看一眼站在衣香鬓影中的顾里，一身华贵的黑色貂绒，细碎钻石分外冰冷夺目，他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又转过眸子来，简溪一脸微醺。

　　他们今天晚上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知道。”
　　简溪点了点头，拍了拍顾源的肩膀。
　　“去吧去吧，没打算还让你这个寿星陪我们。”

　　“说的真恶心。”
　　顾源笑了笑，向简溪颔首，转身便离开了。

　　今晚没有主角。

　　谁都不是，但谁也不甘心。

　　------

　　后来，简溪没吃下顾源的蛋糕。

　　二楼露台上，穿着深色燕尾服的侍应生走过来，把黑檀木曲脚桌上的几个水晶酒杯收走，简溪喝倒在沙发上。“先生您还需要加酒吗？”
　　看着简溪的模样，服务生有点尴尬。

　　“……”
　　简溪还能勉强支起身子来。
　　“不用了，谢谢。”
　　侍应生的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男人音质不错，嗓音华贵。

　　侍应生待秦朗走过来，确认是他在对他说话，便礼貌的点了点头，端着托盘转身离开。简溪闭了闭眼，突然浑身的劲儿一松，软倒在了沙发上。

　　米白色的厚羊绒毯子随意的落下来，桌上的木质粉色玫瑰假花被黑色缎带扎成了一束，插在Meissen的手绘骨瓷花瓶里，又漂亮又假。
　　秦朗的脚步声很轻，他低下头，看着简溪的脸，然后走了过去，坐在沙发上。
　　简溪的睫毛轻轻一闪，幽黑而柔和的两弯。

　　“补药睡。”
　　男人的国语还带着浓厚的港腔，和此刻温柔暧昧的气氛有些违和。
　　“露台上碎会感冒。”

　　“滚。”
　　简溪朦胧中还是知道有人在对他说话，而且是非常讨厌的声音，他抓了抓毯子，没有抓上来，毯子还是软软的垂在地上，头顶的航空信号灯和星光霓虹都在乱闪。
　　……
　　秦朗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喂？”
　　秦朗按下通话键，离开沙发，走到一旁，他的声音很轻。
　　“秦大少，你是越来越大牌了，我想我们该走了。”电话那头的Mani，站在落地窗边，拿着一杯西施佳雅，檀红的液体轻轻的在杯中晃动着，“但是现在到处都找不到你的人影，是怎么回事？”

　　“没有。”秦朗笑了，用粤语对她讲着话，然后回头看看躺在沙发上的简溪，“生日宴不是还没有结束吗？现在离开是不是不礼貌？”
　　“不会，因为顾少爷现在很生气。”
　　Mani回眸看了一眼冰冷而华丽的酒店宴会厅，顾源和顾里，叶传萍，一身白色小礼服的袁艺，四个人正在礼貌而不动声色的对峙着。

　　林萧和南湘轻轻拉了一下顾里的衣摆。

　　Mani转过脸来一笑，“我已经向叶总辞过行了，我说你今晚还有别的行程。”

　　“谢谢。”
　　秦朗的脸被流动的光线镀上一层冷霜的色泽。

　　他说，不过在这之前，请你先帮我带走一个人。

　　他轻声笑道，别惊动任何人，我们偷偷走。

　　深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奈保尔酒店。
　　放远了看，整个酒店群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一个华美而生满贪婪之花的坟墓。

　　路边广告牌的光芒落在侧脸和手指上。
　　秦朗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在玩自己的手机，简溪喝多了，他躺在宽大的后座上，身上裹着一张厚厚的羊绒毛毯，“几点了？”
　　“你自己不会看吗？”
　　秦朗的经纪人Mani开着车，“这是没有话讲要找话吗秦少爷。”
　　“十一点了。”秦朗道。
　　“我知道你今天晚上该直接回去了。”Mani转过一个路口，“你的口味怎么换都无所谓，只要记住别太过分。”

　　“他是顾少爷的朋友？他们似乎认识。”
　　“没什么。”
　　秦朗仍然低头自顾自玩着手机，“只是看他醉了，又没人管他，把他带回去而已。”

　　“你是不想找人管他吧？”

　　Mani轻笑一声，冷蓝色的大幅广告牌灯光落在素白的纤指上，“这样最好，你小心点，不要惹事。”

　　秦朗的公寓在静海的高级住宅区里。

　　Mani把车停在楼下的院子里，秦朗收起手机，打开车门走了出去，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

　　灯没有关过。

　　车后座的简溪睡的很沉，嘴角微翘，看起来温暖而漂亮。秦朗连人带着毛毯一起轻轻横抱了出去，他向Mani点了点头，Mani向他挥了挥手，关上车门，“我先回去了，明天上午我打给你。”

　　“好。”

　　秦朗还不觉得很累，他抱着简溪，面不改色心不跳，然后转身走回去。

　　房子很大，也很静，窗外法国梧桐深掩盖，所以透着阴凉，旋转楼梯一级一级走上来，视野似乎也旋转摇曳着上升。

　　一片幽暗中，秦朗将简溪放到客房的床上，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有些累。简溪怎么还没醒？不过他也不希望简溪会在这时候醒过来，他打开灯，把灯光的明度调暗了，秦朗就这么默默看着简溪，很奇怪，这是第一个让他看了之后完全不想和他上床的人。

　　床那么大，本来就该有两个人。
　　人太多会很闹，也恶心。

　　但简溪或许也会是漂亮的玩伴，断续的呻吟被锁在亲吻深处，仿佛见血封喉，睫毛会颤抖着画出虚幻而迷魅的弧线，有时疼的重了眼角就沁出薄泪，像是破碎了的星辰，一点一点的星辰。

　　他会认真而轻柔的吻去，那将会是最甜蜜的盛宴，而身下的人亦会幻变成最蛊惑的妖魔，他是征服他的王。

　　秦朗的手关上灯，精致而修长的一只手。

　　他在暗影中点燃了一支Treasurer，苦香和烟雾在一起盘旋环绕，秦朗并不抽烟，他只是喜欢这样的气味罢了。
　　指尖微微战栗了一下。

　　“偶尔听到你的名字，我冷丁一哆嗦。”

　　“那只是，烟蒂烫了我的手指。”

　　凌晨，简溪的手机响了几次，简溪也被吵醒，朦朦胧胧的他只是烦躁的起身，按下了拒听，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他只是想睡觉而已。

　　月光的淡白变作朝阳的流金，渐染暖了远山的青黛，山峰的轮廓看的很清晰，看来今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简溪一觉睡到自然醒。
　　直觉是自己睡在学校的宿舍，不过身上盖的毯子和自己正在枕的枕头，以及这张大床，明显不是他的学校，也不是自己家，或者说这是顾源家顾里家，昨晚他是和林萧一起回来了吗？

　　并不是。
　　但是记忆到了昨晚自己喝醉的那一幕之后，就完全断片了，身上还是昨晚去奈保尔酒店的正装，没换下来。简溪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现在又在哪里，他趴到窗前。

　　很大的院子，树荫浓郁，落叶亦纷飞。直到楼下传来的钢琴声打断了乱飞的思路，简溪打算下楼看看。旋转楼梯镂花的扶手，曲折如一幕优雅的老电影。
　　钢琴声还在流淌

　　日光温润而清澈，钢琴上罩着针织的米白色琴罩，花瓶里插着一大把欧月，是那个名字叫做玛格丽特王妃的品种，娇嫩华丽的鹅黄花瓣层层叠叠。

　　秦朗穿着一身家居服，十指修长，琴声流响，他眉眼微敛，睫羽晰长，画出两弯华美幽深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