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诺》洛永锦

3、离情

　　五、
　　深夜正眠，被人倏地扯掉棉被，冷意侵袭，我被惊醒，睡眼朦胧间竟见榻前立着人影。
　　我惊呼宫人，慌忙躲开，蜷缩在一角，宫人纷纷入内，掌灯后见是刘彻纷纷跪礼。
　　刘彻挥手示意，所有人离去。
　　我见是他，惧意皆散，扶着他坐下，闻见浓烈的酒味，见他面颊泛着潮红，蹙眉问他，喝酒了？
　　阿娇，阿娇……
　　刘彻声声唤我。
　　我说我在，我在。
　　我扶他躺下，听他喃喃自语。
　　刘彻一向最擅隐藏情绪，我从未见他这般脆弱，心中某一隅在疼痛。
　　这么多年，他伴我走过最好的年华，我也看着他从垂髫幼年，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权倾天下。
　　在我们之间抛却所有的利益与牵绊，还有那份最直白的亲情存在。
　　何况，我们还是夫妇，帝后，至亲。
　　他的生命与我息息相关。
　　刘彻，陈阿娇想与你琴瑟和谐，同心同德。
　　可我知道，这辈子我们注定做不到。
　　不知不觉，眼中微微湿润。
　　刘彻的眉头蹙的越紧，我越加难受，指尖抚上他的眉心摩挲着，他的肤质细腻温热，而我的指尖却是冰凉的，反差极大。
　　我看着他，有些失神。
　　或许他感受到我指尖温度，微微睁开眼，神色恍惚，口中呢喃着，阿娇……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起身欲去给他倒茶解酒，刚迈开步，他却突然拉住我猛地拽回，我站立不稳，跌回榻上。
　　刘彻覆上来，粗暴的吻我，我没有躲。
　　更深露重，寒意侵，玉帐落，流苏颤，残烛应熄。
　　六、
　　翌日晨，刘彻醒来后许久不曾言语，只盯着我看。
　　寂静半晌后刘彻说，你父陈午恃宠骄逸，言行无度，屡次冲撞于我，依众臣谏言，昨日，我已下令将他囚禁。
　　我心中蓦地一惊，脚步已经不稳，连连后退几欲摔倒，刘彻眼疾手快的扶住我。
　　我甩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眸冷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彻，你的心真狠。
　　即使我知道他的狠毒，却从不曾想他会这般对我们，俨然失望之极。
　　我盯着他的眼眸，冷冷相对，此时我与他，咫尺已如天涯。
　　刘彻勾起唇角，生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他抬手捏着我的下颌，逼着我与他对视。
　　陈阿娇，这么多年，你对我还是这么放肆。你以为我还如当年那般对你唯命是从？
　　刘彻，我知你不喜，故而向来不与你提及过去，今日是你自己提起，那我们便说说，我父母助你当上太子，为你扫平障碍至你称帝，他们以为你会对我好，乐得助你，从无不臣之心，你如今怎可这般对待？
　　我的语气依然平静，因为和他争吵毫无意义，只能令他愈加认为我嚣张骄矜。
　　刘彻松手，幽幽冷笑，有功当赏，有过则罚，你莫不是要我公私不分？
　　这般态度令我厌恶，我说，你我之间，有言尽可直说，自我封后，陈家气势渐盛，我父母权柄日重，古来外戚之祸屡见不鲜，你怎会不惧，可你明明知道，他们从无二心。
　　从无二心，刘彻重复念着我的话，目光突然冷下，直盯得我惊起一阵冷意，他问我，那你呢？
　　我自亦如此。
　　好，那你向我证明你对我从无二心。
　　如何证明？
　　放弃皇后之位，我许你全家无恙。
　　刘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霎时令我如坠深渊，似有无尽黑暗袭来，从前心里那抹名为金屋藏娇的光芒，顿时熄灭无踪。
　　你许我？我冷笑，语气极轻，若得陈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刘彻，这一诺，亦是你许我的。
　　刘彻不言，而我说，我答应你。
　　我答应了，这是我们达成的协议，至于事情怎样发展，全在刘彻。
　　他做事从不拖沓，所以巫蛊之事来的这样快。
　　我坦然以待，无论如何，他不会害我性命，无非取缔后位而已。
　　椒房殿，皇后居所，竟也遭搜宫。
　　大抵这场景太令人惊惧，我的宫人跪在地上，每一个人都在颤抖。
　　刘彻冷眼看着一切，我亦跪于地，眉目极是平静，看着他们搜出那些同巫蛊有关的物事，最后，还找出那名叫楚服的女巫。
　　这一切都是刘彻布置的，他对我是如此费尽心机，只是却在害我。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至此，金屋崩塌，恩情尽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