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Alias

4、金风玉露一相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御花园里，一身明黄色绸衣的小太子在皇帝皇后和王公大臣面前有模有样地背完了这首诗，邀功似地朝母后膝盖上粘过去。
　　皇后的外甥，十八岁就被封为大将军的卫陵坐在下面的席位上喝酒，无意间瞅见这个尊贵的小人儿的举动，不禁嘴角上扬。
　　忽然，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个影子吸引过去。

　　一个少女翩然来到席间，一袭浅蓝色的绸裙更衬托得她精灵可爱。她抱着一捧花，从宫女身边钻了出来。她抬起机灵的双眼，看了他一眼，让他觉得心中一颤。
　　她的出现，好像在一片宫商角之声中拨了一个音，到底是哪一个，他也说不清楚。
　　尤其是她那银铃般的笑声，让他的心好像太液池水一般，被激荡开一片片涟漪。从这一刻起，她的一笑一颦，都牵动着他的心。

　　“大将军，这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凤儿。”一旁的宁王好心提醒他道。
　　玉凤公主，年十五，张皇后所出，也是当今圣上的唯一爱女。公主诞生的时候，一向简朴的皇帝也下令举国欢庆，焰火足足放了三个晚上，可见宠爱之深。朝堂之上都在传说，谁能娶到玉凤公主，就等于娶到了皇家的一半势力。
　　“凤儿见过父皇，母后。”玉凤公主生得玉雪可爱，一头长发更是如绸缎般光滑。
　　“凤儿真是乖巧，来，到母后这里来。”

　　皇帝今日很是高兴，趁着酒意，朝席间的少年重臣扫了几眼，“今日朕的大臣们都在这里，皇后，你觉得哪个可以做你的女婿？”
　　听到这话，公主粉面飞霞，一面拿扇子遮了脸，一面偷眼看席上众人。
　　“臣妾有个私心，想要亲上加亲。”皇后顺着皇帝的目光去看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卫陵的身上。
　　“好，那就让卫大将军娶了咱们的凤儿，择日完婚。”皇帝好似借着酒意，这么随口一说，便是一道圣旨。

　　宴席上忽然一片寂静无声，不过这只是刹那间的事情。接着，大臣们一个个开始高呼“吾皇圣明”，“恭喜大将军”云云。
　　“大将军，还不谢恩。”宁王连忙提点着看上去彷佛懵了一般的卫大将军。
　　卫陵回过神来，这才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地朝皇帝皇后行了个礼。
　　“臣多谢皇上皇后——”

　　“我不嫁——”眼看这桩喜事就要敲定了，凤儿却恃宠而骄，开始耍公主脾气。“我不要嫁给表哥。”
　　“凤儿，休要胡言——”皇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连忙瞪了她几眼。
　　凤儿却撅着小嘴，仗着平日里的宠爱，也不告辞，就离席而去。

　　卫陵站在一旁，那个谢恩的动作还僵在那里，他终究也是心高气傲的少年将军，看到公主不乐意，也不愿意勉强。
　　于是他顶着那些大臣们嫉妒交加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朝皇帝深鞠一躬。
　　“臣多谢陛下错爱，但臣乃一介武夫，自认配不上公主。恳请皇上撤回旨意。”
　　“此事稍后再议，出征在即，你给朕集中精神了去打这一仗。”
　　皇帝的金口玉言一出，立刻昭示了皇家不可抗拒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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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嫁，就是不嫁——”
　　一向温文尔雅的小公主回宫之后大发脾气，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栖凤宫里的物件上，把各种名贵的古董花瓶摔了个粉碎。

　　从前她常常听人说起表哥在战场上的英勇，她不是没有敬佩之心。但是她并不想嫁给他。
　　表哥是厉害，在沙场上纵横万里。但是她心里害怕。她总觉得一靠近他，就会闻到他剑上的血腥味。她不愿意和一个舞刀弄剑的人一起过一辈子。
　　“凤儿，你可不能拂了你父王的面子。你这几天好好想想，可不要任性。”闻讯过来的母后安慰了她几句，却始终没有答应帮她说话，只是仪态万方地来了又去。

　　凤儿折腾了一天，也没个结果，觉得非常疲惫。
　　这边荷香取了一块檀香木，用火炭点着投入香炉之中，一边放下了床上的帘帐，小声吩咐其他侍女先出去。“公主闹腾了一天了。你们都下去，不要扰了公主的清静。”
　　浮动在微风里的檀香散发出一种香甜的气息，凤儿闻着那个味道，终于安静地睡过去了。

　　她一直睡到次日清晨，才被外面的一个声音吵醒。
　　“凤儿姐姐，快起来，我们一起看珠儿去。”
　　能这样大摇大摆进入她寝宫高声嚷嚷的，除了太子绝无他人。

　　“每年都要这么着急去，真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亲姐妹——”凤儿虽然嘴里嘟囔着，还是唤了荷香入内侍奉更衣。
　　太子在屏风外面还等得不耐烦，一个劲地追问“好了没有”。
　　“好了，我的小祖宗。”荷香给公主系好了最后一根丝带，又千万叮嘱了几句，这才送了二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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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府外，鲜艳的红色毯子铺遍了里外三道门，来往人流络绎不绝，正厅里专门有一处华毯摆放着王公大臣们送给贺兰小姐的寿礼，几个师爷正在忙碌地登记来客礼单。
　　不过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太子和公主亲自登门的那一刹那，整个府里的来宾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对尊贵的人儿给吸引过去了。太子穿着紫罗袍，头戴白玉冠，眉清目秀。他身旁的玉凤公主一身月白色云罗纱，发髻上一根蝶翅金簪，衬着淡淡眉粉，典雅又不失庄重。
　　贺兰小姐身份再贵重，也不过是大臣之女，而如今皇帝唯一的子女都来道贺，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这份来自皇家的尊荣，算是给足了贺兰大学士面子。
　　还有这满厅的宾客，明为祝贺珠儿，还不是冲着皇家的体面来的。

　　“贺兰小姐真是有福气，受到太子如此眷顾，也许将来——”宁王主动向贺兰大人恭贺道。
　　“王爷言重了，不过，我的女儿命中贵不可言，怎能轻易许人？”贺兰大人虽然心头高兴，嘴上还是不饶人。“我当王爷是知己，才肯实言相告，此事莫要再提。”
　　宁王笑而不语。贺兰大人这只老狐狸，真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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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有一个一身红裙的小姑娘，正是贺兰珠儿。今日她浑身上下装扮一新，乌黑的秀发上插了金钗，看上去甚是俏丽。
　　“太子哥哥，给你——”珠儿从身后变出两串晶莹的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太子。她对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一路走到院子里一个僻静的角落，两人这才开始对糖葫芦发起了攻击。
　　太子照着她的样子一颗颗吃完，开始大吐苦水。“昨天父皇又叮嘱我，要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先贤大儒，才能做好太子。可是我每天都要读书，没什么人和我一起玩，真是孤单。”
　　“不是还有那些太监宫女么？”
　　“他们都拿我当主子，哪里肯陪我玩——”太子的语调甚是忧愁，“只有珠儿你真正把我当朋友。”
　　“太子哥哥，将来我进宫，做你的妻子，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你就不会寂寞了，好么？”贺兰珠儿的眸子映着院子里彩灯的光芒，让任何的宝石也黯然失色。
　　“好，珠儿，一言为定，将来我一定要立你为太子妃。”太子毫不避讳地把一块玉佩塞到珠儿手里。
　　珠儿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一枚好玉，晶莹通透。
　　“只有你，方才配得上这块玉佩。”太子笑着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
　　“太子哥哥，你真好。”珠儿根本没有明白自己刚才许诺了什么，只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他们从小玩到大，以为也可以这样永远在一起。

　　看着太子和珠儿在那边两小无猜的模样，凤儿想到自己的婚事，只觉得心中烦闷。太子有珠儿，可是她呢？难道她就只能嫁给表哥了么？心事重重之下，她一个人走到贺兰府里的湖心亭上，百无聊赖地观望着湖中的风景。不想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公主——”
　　凤儿转身，定睛一看来人，一身青色品缎锦袍，玉带金冠，长身玉立，英气勃发，正是她的皇叔宁王。“皇叔——皇叔怎么不留在前厅？”
　　满堂宾客都聚集在前厅那里，皇叔为何不在那边应酬，反而到后院来找她呢？
　　“我来这里，是有事想要告知公主，也许能让公主的烦恼减轻一二。”宁王的声音如同和煦的春风，听得凤儿心中一暖。
　　“皇叔请讲——”
　　“不知公主可愿听本王说几句卫将军的事？”

　　湖心亭这段时间里，宁王娓娓道来卫陵的整个身世。
　　早年，卫陵十岁左右便父母双亡。于是，他不得不千里迢迢到京城来寻亲。一路上四处流浪，风吹雨打，忍饥挨饿。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在父母怀间膝下承欢的年龄，却只落得孤身一人在外。有时还得给别人做些短工挣口饭吃，受尽了屈辱和痛苦。辗转了两年多才找到了自己的姨母，并被送到了军中历练。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就像石下的一棵野草顽强地挣扎生长。艰苦的环境使他养成了一种坚毅刚强的品质。这少年历经磨难，才成了大将军。这中间要经历多少苦楚，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皇叔，我从来不知道他有那样寂寞的童年。”凤儿嗫嚅道。“我，我想要去找他道个歉。”
　　“公主，此事恐怕不妥。”
　　“皇叔，你最疼我了，你帮帮我好不好。”凤儿捏着宁王的一截袖子，半是撒娇半是恳求。这可是她的杀手锏。
　　看着面前小公主的娇声软语，宁王微笑道。“好，我试一试，不过，你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