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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楔子2: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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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的园子里,两位王爷正在不紧不慢地喝茶。
“听说野丫头被王兄收进了府?”年纪稍轻的兴王问道。
“我不过是做个好事,给她寻个去处。” 宁王悠然自在地揭起了茶盖,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泡沫。
“是啊,还找了这样一处亭台水榭,王兄真是有好兴致。”兴王继续调侃道。谁不知道他这位王兄风流倜傥。也是那丫头前世修来的福气,可以入了王兄的眼,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宁王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郊外见到那个丫头。那时候她在花丛中跑着追逐着一只紫色的蝴蝶,脸上有一种天真和纯净的神色。
那时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对他不敬,却让他觉得有趣。
他不知不觉就惦记上了。
后来那丫头家中出了变故,要被变卖给人家当奴婢,他特意付了双倍的价钱,收下了她。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传来。
几个丫环在那边放风筝,为首的一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罩衫,可不正是那个丫头舒儿么?
兴王看着宁王飘移过去的目光,玩味地笑了一声,继续低下头来端庄地品茶。
花园里柳丝飘拂,倒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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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之后,王府的书房里。
“不错,收拾干净了,倒也是个袅袅婷婷的女儿家。”宁王正在写字,看到来人,清淡地扫过去一眼。
舒儿扭扭捏捏,手中攥着条雪白的绢子,觉得十分不自在,在环儿反复的眼神提醒之下,走上前福了一福。
“下去吧。”
舒儿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刚想开溜,一只手却被王爷拉住。
“我是让环儿下去。”
环儿对她使了个眼色,知趣地退下了。
“王爷——想要做什么?”
宁王笑而不语,将她拉到书桌前,只见两个大字完整地出现在白色的宣纸上。“舒儿——”原来他竟是要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王爷的毛笔字写得风逸俊朗,简直可以羞死她。
舒儿学着他的姿势,有模有样地握着毛笔在白纸上游走。
王爷就在一旁看书。
可是时间一久,舒儿觉得犯困了。于是把毛笔丢到一边,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宁王笑了笑,到底是女儿家。于是解下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桌上的纸灯中透出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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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某天早上。
“怎么了?”看到一群丫环小厮们聚在院子那里指指点点,管家不由走上前去。
“回王爷,据说舒儿住的那间屋子闹鬼了。”
“环儿就和她住隔壁,据说也见到鬼了。”
“我听说啊,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去去,一边干活去。”管家赶紧打发他们去干活,一面赶紧去向宁王报告。
宁王走进屋子的时候,只见舒儿死命地往被子里面钻。
“舒儿,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舒儿露了两只眼睛出来,眼角全是泪痕,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儿。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句,语气柔和。
“王爷,有鬼!我好怕!” 舒儿竟然也不避嫌,一个劲地哭着往他怀里钻,一面还把眼泪抹到他的衣服上。
“别怕,有我在。”宁王一时也失了神,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哄着。还顺手扯了这条玫瑰红面子的被子过来,帮她捂好。“你忘了么?你从前可是多么野,怎么一点小鬼就把你给吓着了。”
舒儿破涕为笑,“王爷你好坏,这时候还取笑人家——”
宁王又将她搂紧了几分,“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只是父王的庶子,母妃又过世得早,没什么人理我。我一个人晚上也怕黑。”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想啊,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我就起来点灯读书,稍微大了一点,就去练功。时间一长,也有几分成就。可是父王始终不喜欢我,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舒儿听到这里,忽然坐了起来,“王爷,要是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说出来就会好一些了。”
宁王笑了笑,将她鬓边的碎发撩到脑后,仔细地端详着舒儿澄净的眸子。
下人们都远远地守在外面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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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宁王抛出那句话之后,整个屋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凝滞,最后还是紫妃打破了僵局,“王爷的意思是,要纳了舒儿为妾?”
“不是妾,是侧妃。”宁王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是,臣妾明白,这也是她的福分。”紫妃立刻站起身来,对王爷福了一福,“臣妾这就去准备。”
一炷香后,舒儿被两个丫环带到紫妃跟前,手里还拿着一个柳条编的篮子,
“王妃唤我有什么事?”
“王爷要纳你为侧妃。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要是你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也是功德一件。”紫妃说了一串,让舒儿猝不及防。
“我——”
“王爷可是对你有救命之恩。”说这句话的时候,紫妃特意拖长了后面四个字。“难道你不愿意么?你好歹也识得几个字,知恩图报这条道理,应该懂吧?”
舒儿想了想,狠下心,拜了一拜。“舒儿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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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一对龙凤红烛高高供起,映得满屋子都是红光。
舒儿透过那朦胧的红盖头往外面瞧,一切都笼罩在暧昧的喜色之中。
朦胧中,一个人影走过来,这定是她的夫君了。
“臣妾见过王爷。”她笨拙地向她的王爷夫君行礼,头上插了一圈金玉玎珰,还蒙着个红盖头,显得行动极为不便。
宁王哈哈大笑,搀扶她起来,顺手掀开了她的盖头。“既然这些首饰这么麻烦,不戴也罢。”继续将她发髻上的钗钗凤凤拔了个干净,让她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披散下来。
“这样舒儿才最美——” 宁王身着喜服,就着烛光捧起她的脸蛋,“你怕我么?”
“不,不怕。”舒儿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真的不怕?”
他那样看着她,看得她心底发毛,“还是有一点点怕的。”
“舒儿,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宁王忽然手臂一用力,把她整个人圈在怀中。“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看到你,就——”
舒儿看着他黑亮的眼珠和英挺的轮廓,只觉得有些眩晕,他是堂堂的王爷,居然这样坦诚说喜欢她。
她柔顺地将头靠在他的怀中,任由自己一点一点地沉醉在红色的罗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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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花园里。
“娘娘安好——”
“兴王爷安好——”舒儿向兴王爷行礼。两人在花园不期而遇,倒是巧得很。
兴王仔细打量他这位皇嫂,初见面时眉目间那抹野蛮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妇的优雅。她的确很幸福,这一点倒是显而易见的。
“我还记得当初在郊外,娘娘和王兄吵架的情景。”兴王爷顿了顿,“没想到后来娘娘竟然真的跟了王兄。”
“兴王爷说笑了。”舒儿脸上露出一丝红云。“当初,那是我不懂事。”
“娘娘,管家说,新进的杭州丝绸到了,请您去挑选几匹呢?”环儿走了过来,朝兴王拜了一拜。
“好。”舒儿朝兴王爷点了点头,转身和环儿一同离去。一股若有似无的白玉兰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兴王爷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
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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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左右不过是一块肉,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舒儿无奈地看了一眼堆在房间里的各种赏赐。最上面的是一件大红镶金滚边夹袄,还有好几把如意金锁。
“这表示王爷看重您。”已经升为一等婢女的环儿在一旁揶揄道。“谁不知道这府里面,就属您最受宠。现在又有了嗣子,当然——”
“是啊,您瞧这衣料多柔软,手摸上去可舒服着呢?”另一个小丫环佩儿也如此说道。
“好了好了。”舒儿的脸上立刻飞起一抹红晕。她今日穿的是玫红色长裙,绣上了凤穿牡丹的图案,也是光彩夺目。
与几个月前相比,如今的她已经恍若脱胎换骨。
为了配得上王爷给的荣宠,她开始学习练字读诗,甚至女红。
虽然王爷并不在意这些,她却努力地在学习各种礼节,只为了做好他的侧妃,不要让他失了脸面。
自从她有了孩子,她对王爷更添了一层亲近之意,日日盼望着他过来。
平日里王爷事务繁忙,可是一旦得了空,还是会来看她。他常常将众人支到外面,自己端起一个汤碗来一勺一勺喂她,让她心里觉得甜蜜得很。
当初她答应嫁给他,主要是为了报恩。那时候还怕会受了拘束,现在却觉得很幸福。
上天待她,终究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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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好景不长。自从怀有身孕之后,舒儿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一晃半年,她的身孕已经快七个月了。
这一天,她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一旁的佩儿赶紧递了绢子过去,给她捶背。绢子上是她自己绣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环儿呢?”
“环儿姐姐前几个月放出府去嫁人了,娘娘不记得了么?”
“是我糊涂了。”她最近老是记性不大好,有时清醒,有时糊涂。
可是王爷偏偏在这时候去京城了,她一定要等他回来。
“娘娘,您这样老站在窗前张望也不是办法,会把自己给冻坏了的。”佩儿赶紧拿了一件银灰色的貂裘披风过来,给她裹上。
“王爷就快回来了,我要等他。”她的脸上已经起了一种生病的潮红色,看得佩儿心惊肉跳。
王府里面的其他姬妾还在那边嚼舌根。
“听说了么?舒儿要是不见好,只怕王爷回来,所有的人都要被杖责。”
“王爷对舒儿,那是极好的了。就怕她福薄,没有机会承受。”
紫妃到场之后,立刻训斥了这些姬妾一番。“少说两句,免生是非。”紫妃一边说着,一边用涂了鲜红色蔻丹的手指掀开茶盏。
“娘娘,你也不是没瞧见,王爷先前,那可真是把舒儿给宠上天了。不就怀了个孩子么?”
“她有身孕了。王爷自然待她不同,你们又来起什么哄?有这功夫,不如回去多看几遍《女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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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约莫半月,宁王终于回来了。
他一听到舒儿病重的消息,立刻朝她的房里奔过来。
屋子里已经围了一圈大夫,但是诊断的结果只有四个字,“医石无效。”
“都是一帮废物。”宁王一时气急,指着大夫们乱骂。
“王爷,不要怪罪别人,是我自个儿命薄。”这时,反倒轮到她来劝慰他。
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所求了,只是希望能够多看他几眼。她终于爱上了他,却换不了多几日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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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儿终于是在宁王的怀里没了气息。她是笑着走了的,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
宁王恨极了害死他们母子的人。
他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再没有谁可以伤害他心爱之人一分。
终有一天,他会将这个仇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