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个狐狸精》沧苍梦

63、午膳

　　谭雅茹最近实在心神不宁，倒不是因为皇上近来隔三差五有事没事就往唤她去御书房外等他批完奏折后一块儿用个膳，也不是因为凤憩阁那边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白颜和绿萍都来见过她几次，甚至让她得闲时可以往凤憩阁多走动走动，而是因为她总感觉碧珊宫这一个小小的宫殿中似乎正涌动着莫名的暗流。

　　她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官户人家，父亲虽也有一位妾室，但家里向来是主母为大，她和哥哥也都是嫡出，上上下下从未有过什么斗心勾结，以致她对这宫心计没有半点了解。

　　虽说入宫前母亲为她打点过一些宫里的事项，并且还特地请来宫里退下来的掌事宫女向她言传身教。

　　因是父母谨言吩咐过的事情，谭雅茹倒的确是仔细地学了，不过这其中千百般复杂的人情世故岂是这么好分辨判断的？一来这事情本来便难，谭雅茹家里没有这般纷争扰乱，故而向来没这些概念；二来她心思虽是聪慧却十分单纯，这些说到底不过是在撕破面皮私底下使尽一切腤臜的手段，她哪里做得出这些龌龊的事情？

　　大抵她也不太会藏住自己的心事，这日皇上来她殿里用膳时，正喝着汤，蓦地便放下了调羹，问道：“谭答应最近有心事？”

　　谭雅茹正心想着皇上什么时候走了她好开始打扮一下，便往凤憩阁去看望皇后娘娘。她从昨晚便在打算这事，今早醒来卓公公过来传信说中午皇上来要用膳，这才耽搁下来。听到华桢良与她说话，谭雅茹愣了一下，以为皇上已经看出她这点小九九，于是有些尴尬，又有些羞赧：“臣妾在想一会儿去探望皇后娘娘时应该穿什么衣服。”

　　她说完这句话，心里便咯噔了一声。方才一心想着终于能去看皇后娘娘了，竟忘了皇上因为娘娘一直在昏睡而十分不悦。这后宫里虽然女子不少，但皇后的地位从来不曾动摇过，在旁人看来帝后情深，她这下子突然提出皇后，只怕皇上会不高兴。

　　出人意料的是皇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谭雅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皇上和自己印象里的不太一样了。不过，说起来，也就这段时间她见皇上多一些，再往前，也就刚入宫的时候她还见过皇上几面。当时看皇上也就是远远地从台阶底下往上瞥一眼，坐在高位的两个人，皇上是一抹明黄色，旁边的女子倒真是一缕炽热鲜艳的红，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目光。

　　喝完这一碗汤，皇上好似也没什么胃口，只是草草吃了些菜。谭雅茹有些紧张地看他，思索着要不要让奴才们再上几道菜。卓公公今早传信的时候一并打招呼了，说皇上这段日子吃的有些少，叫她务必让皇上多吃几口，毕竟龙体宝贵，皇上万金之躯可是病不得的。

　　只是这话说得容易，要做起来也太难了。谭雅茹心里明白自己在皇上面前是没什么话语权的——说实话，到现在她也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

　　这宫里这么多女人，为何独独选中了她……？

　　谭雅茹低垂着脸，手里捏着一双筷子却毫无动作。华桢良看她，见她好像有些郁闷，问道：“谭答应怎么不吃？”

　　“啊，臣妾这就吃。”谭雅茹回过神来，飞快地眨了眨眼掩饰自己的尴尬，赶紧给自己夹了几口菜放进碗里，复又想起卓公公的嘱咐，于是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几道华桢良方才吃过的菜给他，“皇上也多吃一些。”

　　华桢良沉默地注视着她将筷子伸过来，倒也没拒绝。谭雅茹有些紧张，但见他并没有拒绝，竟还真的吃了下去，不禁微笑起来。

　　“快吃罢，”却听皇上开口道，“等会儿朕与你一道去凤憩阁。”

　　“啊？”谭雅茹有些懵，刚送到嘴边的筷子顿了顿，下意识便开口道，“可是臣妾还要换一身衣服……”

　　为了见卿子菀，她可不仅要沐浴更衣，还要梳头化妆的！

　　华桢良的唇边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像是露出了一抹笑，只是转瞬便消失了。谭雅茹只见他抬手盛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无妨，朕在这里等你便是了。”

　　“这……”谭雅茹迟疑了一下，才应道，“臣妾明白了。”

　　“嗯。”华桢良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露出些恍惚，看着埋头喝汤的谭雅茹，开口道，“穿件粉色的衣裳吧。”

　　“是。”谭雅茹抬起头，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华桢良看在眼里，只是默然地移开了目光。

　　用过膳后自然有侍女来收拾，谭雅茹告退了去梳头换衣，华桢良便在殿前看书。

　　殿里其实有些冷，不过小卓子在一旁伺候着，毳衣炉火皆备，倒也不会太难受。华桢良这还是第一次仔细看谭雅茹住的这间屋子，用具倒是崭新的，然而平日里采光和通风似乎都不大好，正午时分，能照进来的阳光却少得很，也难怪正殿都显得有些冷。

　　想来也不奇怪了。这碧珊宫最好的屋子肯定在刘家那一对姐妹那儿，向家的两位也不是什么任人□□的，关系肯定也都打点过了。虽然秀女进宫后的住处都是皇后安排的，但最终还是要从太后那儿过一道眼，只要太后乐意，怎么改都行。

　　想到这里，华桢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这么多年来卿子菀夹在他和太后之间，到底从她老人家那儿受了多少委屈？

　　他想过，却从未想过要问。他明白，却不明白她的苦楚。

　　窗外渐渐下了小雪，大概是这冬天最后一场雪了。脑海里全是卿子菀的一颦一笑，书自然是看不进去的，华桢良想起殿前有一株梅花，还是年前移栽的，来时匆匆，也没仔细看一眼，眼下白雪红梅，应当是极好的景了。

　　“朕出去走走。”他放下书卷，小卓子赶紧过来将大氅扎紧了，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劝他别出去。

　　“无妨，就看一会儿。你也让人去催催谭答应。”
　　“奴才明白了。”

　　小卓子去通报了，华桢良想了想，独自出了殿。小雪纷落，落在脸上像是一个眷恋的亲吻。青石板仍旧是生冷的颜色，殿前那株梅花却艳丽得很。华桢良站在阶上看着，正想往下走，却见一抹鹅黄的身影旁斜地穿了出来。

　　下雪的天里，这女子只穿了一条单薄的鹅黄衣裙，尽管冷得有些瑟缩，脸上却带着明丽的笑容，看着十分单纯欣喜的模样。

　　“这梅花开得这般好，只可惜久久没有白雪点缀。”那身影的主人似是有些叹惋，侧对着他，并没有发现院子里还有旁人，只是伸出手去点那花尖，“今天终于下雪了，万幸万幸我还能见着你这般美的样子，只可惜……”

　　只见鹅黄的衣袖翻飞，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剪刀，往梅花的枝桠伸去，显然是要剪一枝回去插瓶了。

　　正在此时，却听一阵开门的声音，华桢良看过去，只见一个蓝衫的女子正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件女式的白色大氅，脸上露出几分焦急：“庭昭，你怎么穿着单衣便跑出去了！快回来，这么冷的天，冻出病了怎么办！”

　　“没事的姐姐，我很快就好了！”那鹅黄衣裙的女子回过脸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转脸时瞥见了站在阶上的人，神色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门口的女子也看过来，方才还流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瞬间变成满脸的惊讶。

　　小卓子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小声地道：“皇上，拿个手炉吧，天冷呀。”

　　“嗯。”华桢良侧脸接过那个手炉，见谭雅茹也从殿里走了出来，倒的确是乖乖地穿了一条粉色的裙子，披着白色的大氅，发髻梳得简单，只插了三两根簪子。

　　小卓子往梅花边看了看，不由得皱眉：“大胆！秀女见着了皇上还不知道跪安？”

　　“皇上万福金安！”向庭昭和向庭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行了个礼，又对着谭雅茹也行了个礼，“见过谭答应，答应万福金安。”

　　“起身吧。”华桢良淡淡道，微微侧身示意谭雅茹站到他身边来。谭雅茹听话地上前，却见他又微微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垂着脸，目光落在向庭昭的身上，那双如玉般的眸子里露出几分复杂的感情。

　　一阵风吹了过来，吹乱了树梢，也吹乱了谭雅茹方才梳好的头发。她瑟瑟地看向华桢良，他的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内心所想，却让人感到几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