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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放逐在世界的另一边 ...

  •   田野之边是山岭,一脉又一脉的远山。
      立于这寂寥天地间的谈思,茫然不知该何去。她站了很久,很久,听到了很多来来往往的风声。
      欧阳晋嘉口中的“小石桥”就在眼前。
      她走下桥,蹲到桥墩下。
      桥下爬满了水草类的植物,使得这个原本就缺少阳光的地方更显阴暗,连少处露了水色镜面的地方也阴暗,跟人心一样阴暗!
      桥其实不大,但也足够一辆小三轮通行,加上桥底下植物茂盛,攀爬上了整个桥墩,所以她的身影也掩映其中,并不引人注意,当谈思还在无意识地发呆,不明白压在心底的是什么情绪也释放不出时,耳边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这声惊呼让她吓一跳。
      “这里有血迹!”她听到桥上有人转身折回的声音,急急密密地朝另一个方向撵动,那个方向,似乎是树林边……
      很显然,追逐正在上演,虽然骤然而起又骤然消失。

      谈思呆呆地蹲在桥底。
      为什么呆在这里而不是朝火车站那边赶去?为什么她迈不动向前的步子?为什么……谈思呼吸急促,说不清楚只言片语,抽不出丝毫清晰思绪,眼前拥挤出无数的画面,扬城的鬼胎各怀、疾驰而来的黑色切诺基,背着重重的包袱被人拉上火车,生病时的模糊影子、混混的挑衅与反挑衅、中弹后惊恐满眼地看着车窗外……一幕幕冲撞着她,挡也挡不住的情绪如起了波纹的水面,再也得不到安宁。
      到底,她该何去何从?
      欧阳晋嘉拖着欧阳政正在往前。

      被拖着的人脸色惨白,情况看起来越来越不好,欧阳晋嘉加速脚下步伐,抬头望天,阴沉沉,似有一场大雨。
      停了停,使了力把将欧阳政背在身上,跨步继续。
      刚跨出几步,身后声音异样。
      他当下明白要发生什么,于是把欧阳政背起,并在树林中小跑起来。重量压身,自己有伤,小跑已经是耗费巨大体力的事,而身上的人死气沉沉……欧阳晋嘉向前的每一步都被重量往后拽这么一下,大汗很快湿透T恤,连额头上的汗都滴入眼睛。
      背后的嘈杂声越来越烈,脚下的路更颠簸,背上的欧阳政终于出气:“放……我下……来……”
      还有一口气吊着,不至于猝死。
      欧阳晋嘉不理会,仍然保持前行速度。
      “大哥,放……我下来!”一边说,身体也一边挣扎,欧阳晋嘉不得不把他放下来。
      两个人都喘息着。
      “阿政不要乱动!你中了枪。”

      欧阳政一听,惨白地笑,“猫都是九条命,你放心,混这行,没那么容易死。”
      欧阳晋嘉看了看即将出现人影的地方,然后回头,对欧阳政说:“阿政,借这个时候,放手!”
      “放手?不可能的,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放手,要不然,还真的以为我跟你之间窜通好了的,我还不想背上‘背叛’的罪名!”
      “背叛”两个字,让欧阳晋嘉很不舒服。
      半晌,他握紧手上的枪,说:“阿政……你,还是要选择这条路?”
      欧阳政转回头来,毫不犹豫地点头:“大哥,我知道你在坚持什么,希望你也知道,我,也有我的坚持。”
      话一落地,两人面前已经筑起了再也无法跨过的屏障。

      欧阳晋嘉失神,连握着枪的手也似乎失去力气。
      树林一头,人头渐现。
      他看向欧阳政,最后说道:“今天,就当我们两兄弟最后一次站在一起,今天以后,你我对立。”
      欧阳政从马仔出现的地方收回眼神,看向欧阳晋嘉。
      “大哥,我给了你机会。”
      马仔就跟得了号令似的,顿时即将他和欧阳政团团围住。
      看着黑乎乎的枪口,欧阳晋嘉闭眼。

      欧阳政受了伤,大面积的出血让他“有所作为”的可能性减弱,可惜欧阳晋嘉“关心则乱”,忘记只要“故意”对准身体某一处动脉就可以产生大面积的出血,而不会伤及要害。中枪的欧阳政脸色煞白,白成了一张纸,孱弱呼吸让欧阳晋嘉迷惑,兄弟之间的情意更使得他选择失误。
      欧阳晋嘉被反绑后,马仔上前,给欧阳政披上了件衣服,说:“那边抓到了几个人,口风很紧,需要下重药。”
      欧阳晋嘉猛地睁开双眼。

      也许,有人会奇怪,欧阳政多少受了伤,欧阳晋嘉可以趁机将其制服,当作筹码嘛?可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还反而,任由了欧阳政的手下对他实行“绑架”?难道,他在乎兄弟情意胜过公理道义?
      这很难给出一个准确答案。

      也许,转眼之间的出卖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欧阳晋嘉本就一个自负的人,他以为面前这个人可以被自己掌握,可以用一个“兄弟”二字掌握,谁知道局势陡转,突来的后果让他自尊崩溃,暂时找不到信心重塑的理由。
      也或许,一报换一报,欧阳晋嘉认为以前从欧阳政这儿挖了太多的信息,所以该是欧阳政索回的时候了。清还所有后大家就真正的桥归桥,路归路。
      更或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欧阳政手下抓到的那几个人,让欧阳晋嘉只能束手。
      谁知道呢。
      一行人淡去身影后,一个人从暗处缓缓站了出来。

      扬城。
      莫成风看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上面,有一个着军绿服装的女人。
      服装样式非常具有年代特色,一眼就可以辨识。女人在照片里抿嘴而笑,笑起来的时候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陈升说:“这个女人跟莫民华一起下放到清水村。后来,你母亲也到了那个村子,听说她们之间的关系很不好,这个女人三番四次找你母亲闹事,有一次还闹得很凶,也就那次,这个女人失了踪,村子里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返乡潮来临,你父亲和同批下乡的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这个女人……”
      莫成风看向另外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谈思,一个是欧阳晋嘉。

      “老莫,仔细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很眼熟?你再把他和刚才那个女人的照片对比对比,你看眼睛,还有脸形……看出来什么没有?告诉你,初步鉴定,母子关系!”
      莫成风有些僵:“就凭这些,你就确定他们是母子?”
      “唉,我说老莫,你这伤口怎么弄的,破相了啊!”
      “不过一副烂皮相。怎么查到他的身份的?”
      “‘耳朵’这个人听说过没有?这个人是道上有名的消息搜集人和爆料人,但实际上,真正的‘耳朵’早就死了,知道被谁做掉的?被他!”
      陈升指着照片上的欧阳晋嘉:“‘耳朵’的弱点是吸毒,被抓戒毒所不是一两次了,最后一次被抓后人回来就成功戒了毒,就是这个疑点让人发现此爆料人非以前那个,顺藤摸瓜,究竟谁做了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假爆料人‘耳朵’前段时间失踪了,不过被人抓到,受不了点折磨就说了真话,他说他跟明真医大一个实习医生一直有联系,是那个实习医生安排他这个新身份的。你知道那个实习医生是谁?”
      “谁?”
      莫成风紧了眉。

      “就明真医大那个滥用违禁药品,被开除时跳楼自杀的实习医生。这就奇怪了,为什么是他?另外,说起他,就不得不说起许文的弟弟。揭露明真医大医疗事故的记者是他,这你知道,你也知道掌握实实在在证据的是这个实习医生。由此一联系,两个人就凑进一条关系里了。”
      “小许……”
      “别这么失神落魄的,如果不是你这么大意,你会被人玩了都不知道?”
      莫成风抬眼,愕然。

      “小许被放出来,你以为是你和我去走的关系是吧?”陈升冷笑一声,又指了指欧阳晋嘉的照片,“是他!有人在小许的住处看到过他!那天正好是小许二度失踪!老莫啊老莫,这就是你爱屋及乌的小舅子,瞧瞧,他不记你的情也就算了,一转身还跟欧阳晋嘉这个人扯到一块儿,把你玩得死死的你都不知道!”
      “他究竟做了什么?”
      不知道莫成风问的是哪个“他”,不过不要紧,陈升不关心这点,他说:“那个时候欧阳晋嘉还顶着百德的身份,死查了他妈的好长一段时间,才查出他真正的身份!缉毒警察?真他妈的巧了,李豫死前见过欧阳晋嘉,有可能在那个时候把账本交给了他,还有,那个什么阿政就是欧阳晋嘉的弟弟,也是介绍他去百德的人!你说他为什么介绍一个缉毒刑警去百德?啊!起的什么心难道真是把兄弟看得比生意还重?”
      莫成风没有去探究他后面的话存在的漏洞。

      他的心,都被那个叫作欧阳晋嘉的人弄得乱成一团了,过了很久,他才问:“现在……你跟那些人……还有联系吗?”
      “联系?”陈升语气又高了八分:“哪儿还敢去联系,你小子被打糊涂了吧?”
      他把照片拍得噼里啪啦作响:“算了老莫,不说这个,说说正事!账本我也劝你别去拿了,百德的背景你还不清楚?扳得倒个屁!还有,就算那些警察查到我们,也不过是一个假名字,就算查到了,还怕找不到人去顶罪?”
      陈升很憎恶莫成风竟然起了想去找账本的心思。一开始,他以为莫成风是忌惮账本上有关于他的记录,虽然是假名字,但只要多费些心思还是能够查出点蛛丝马迹的,结果莫成风找到他,告诉他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当时,陈升一听就炸了,指着莫成风就骂:来得及?怎么可能来得及!你被你老头子打的是脸不是头!

      莫成风却依然说:我们去把账本找到,至少可以缓和些良心上的不安。
      陈升心底冷笑,嘴上也冷讽:不安,我看是你怕许文从床上爬起来质问你吧!不安个屁。

      想起莫成风铁了心想当“回头浪子”,陈升又上了火:“你他妈精神错乱了,竟然敢打账本的主意!”
      “我,想通了。”
      “想通?想通什么了?想通许文了?”

      莫成风说我或许想清楚了一件事。想通之后,他的人生才可以确定,才可以从今天开始不再游离。陈升看着他的笑容,烟停在半空中,马上擦觉到他的不对劲:“老莫,想什么呢?想得色迷迷的?”

      莫成风说:“你和以前有没有联系不重要了,其实都一样,欧阳晋嘉连百德都进去了,恐怕,警方掌握的资料比你我知道的都多得多,我们,也说不定早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至于为什么没开始行动,这你我也能猜到,百德毕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够被扳倒的。陈升,我打算推波助澜。”
      “你……你他妈的疯了吧!老莫我告诉你,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我也可以听你的拍拍屁股走人,但你别拿将来的前途打赌!这件事大白天下,你我的下场是什么?啊!”
      “前途,真的还有前途?陈升,钱途和前途都毁在我们自己的手上了,当年,以为什么都可以玩一把,没什么是我们玩不起的,结果呢?结果现在是什么都玩不起了,老了,这里破碎了。”莫成风指了指胸口的地方,深吸一口烟,“莫民华让我彻底明白,我就是一堆烂泥,永远也扶不上墙。如果没有他和他的关系,我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既然什么都不是。我就把一切还给他,把欠别人的也一并还了。陈升,我们做错了太多事情,以前那些屁点大的错可以不提,但现在是参与贩毒,贩毒啊陈升,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陈升眼镜下的两只双眼睛落在茶几上。过了十几分钟,他叹气:“唉,我也想不明白怎么就沾毒了?想想以前,再怎么说也是身家清白,虽说是个混混,可没杀人放火,没干过违法犯罪的事。阴错阳差认识你老莫,大家谈得拢,成了无话不说的铁哥们儿,沾着你的光开了个小酒吧,你说圈子大了,人面广了,钱也不少了,该知足了啊!”
      “跟毒品打交道的那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但心头总觉得压了什么,沉甸甸的。走在大街上也总觉得有人盯着你看,看得你心底发毛。老莫,究竟是你老莫近我者黑,沾了我的混混习气,还是我被你的吊儿郎当感染?唉,没回头路的啊!”
      莫成风已经灌完了一瓶烈酒,此刻,肚子里面火辣辣,烧得十分难受。
      陈升捡起桌子上的照片,对着莫成风说:“你说,这个人当初认识我们,是不是故意的?后来又牵线搭上了欧阳政,呵呵,还真俗,真他妈俗!”
      他说的是欧阳晋嘉。

      那一年。莫成风跟陈升去甸南,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地痞,地痞不要命地拿刀追杀他们,这个时候,欧阳晋嘉忽然出现,三个人齐力,竟然打跑了十几个人。
      后来,三个人就一起喝酒,谈天说地,熟得好像几十年的铁哥们儿,喝高了,陈升就说他们到甸南是准备买块地建厂炼油。
      欧阳晋嘉皱眉:炼油?废塑料炼油看着简单,实际上技术要求相当严,很麻烦。
      当时大家谈得很是投机,还互留了姓名、电话。
      第二天,欧阳晋嘉便介绍了阿德给他们认识,说这也是做生意的,大家都是同一条道上的,多个人多条生意路。
      没多久,阿德安排机会让陈升和莫成风见到了欧阳政。

      那个时候,莫成风认识的一个扬城人也在其中,那个人医大毕业后,在明真大学当了个不小的官,这个人告诉他们,鼎鼎大名的明真大学要被百德MBO,他们于是赶紧掏钱出来买了股份,想趁机赚上一笔……现在想起这些,真的是财迷心窍!
      钱财挡了面前的路,是非难辨还是根本就没去辨的情况下,莫成风和陈升开始了和欧阳政的合作。看着面前的一沓照片,莫成风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怎么露出愤怒,因为一切都是自找!放下屠刀也成不了佛,全身上下都是罪恶的气味,该怎么悔?那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莫成风很清楚其中的利益关系,清楚百德的“实力”,可他说了,他想促进事态发展,帮助真相大白!该奖就奖,是惩就罚,让一切归位,回到原点。

      但,这并不等同于无视欧阳晋嘉当年的所作所为,所以,他让陈升给欧阳政打了电话,说破了欧阳晋嘉的身份,就算欧阳政有心包庇,也挡不过他们那一行必须面对的规矩。而且欧阳政所承受的压力绝对不小,两个人一反目,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大风波。
      电话打了,事也做了,他莫成风为什么还是没有激动?没有高兴也没有失望,怅然?他灭了烟,烟蒂的火星掉在面前一张照片上……
      绽放笑容的脸渐渐翻卷,燃烧,直至灰烬。意料之外,却又无奈之中,莫成风看着那张面孔,心痛找不到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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