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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今所谓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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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在明真大学躺着的事实,谈思早也已经知道。
出发甸南的某一晚,李豫就突然找到她谈思,和她长谈了很久。
当时李豫一开就就说:“谈思,清水村关押你们后来又带走许文的人是我哥,我是甸南某边境缉毒大队在清水村的线人。”
谈思愣住。
李豫不再遮掩,直接告诉谈思,早在村子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线人。不过警方内部出了害群之马,前期的抓捕屡次扑空,就算有人严格控制行动计划,还是会无端端地遭到阻碍。
他说他眼见过阿妈死于毒品的折磨,他说他的兄长,却长年行走在毒品种植和运输的路上。
谈思迷惑。到底是什么让李豫舍身逐义,参与了与禁毒的斗争?
李豫慢慢解答出了谈思的疑问。
“我哥隶属于一个贩毒组织,组织控制了很多村子,势力扩张后开始越境做‘生意’,这些生意赚来的资金流向了它背后的集团,洗钱的同时也在洗刷身份。没有人想永远是黑的,尤其这些人,在没有完全脱离贩毒背景之前,要不断地搭建关系网以保证自己的安全。谈思,当时能够救走你们除了我哥那层关系,更重要的,是警方的力量。
谈思看着李豫:“你的意思是说,那天晚上清水村会被血洗,是因为村子暴露在了警方的监控中,所以,你才能趁乱救我?”
李豫点头:“之前有缉毒警察牺牲在村子里,没多久,你们出现,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没能及时把你们救出来。”
谈思到这时,明白了。原来不是那个女人的“成全”,而是村子早被警方掌控!
李豫的下一句却如同当头棒喝:“谈思……许文……”
听到这两个字,谈思抬头。
“许文还活着。”
“呃?”谈思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许文还活着,没有死。”
谈思满眼惊恐,按理,她不应该惊恐,因为人活着是好消息,她的确不应该惊恐。
可她却慌乱不已,理智骤然消失,一直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李豫找不到安慰她的方式。
“为什么许文还活着?不是早就死了吗?那辆被烧得只剩下车架子的汽车残骸,警方的结案报告,莫成风……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许文死了,永永远远地消失了!怎么会活着?怎么可能活着!”
李豫很镇定地回答她:“这是真的,谈思。”
抽刀挥斩乱麻是痛,早晚都要痛,不如现在就一次痛够,免得荼毒以后……
谈思撞飞了酒吧的桌椅,她冲到外面招出租车急急奔到许文弟弟的住处,很奇怪,小许还是不见她。小许回来后她就去过一次,邻居说不在,打电话仍然是“您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这次看上去也像没有人在,谈思把防盗门拍得左邻右舍大骂不止,人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几欲疯魔的谈思被李豫扶起来:“许文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因为大脑受了重创,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现在,正不断试药……以保持身体机能……”
谈思震惊:“你说什么?试药?什么试药?”
她一个哆嗦,当场想到明真大学附属医院拿癌症晚期患者当活体白老鼠的新闻。一想起这个,谈思全身都是刺痒!像在被老鼠啃噬一样,那种感觉……
李豫劝说她接受现实:“许文出事的消息只是警察的口头通知,还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车祸现场照片,尸体没有找到,你也知道。”
“不要……不要告诉我说……我之所以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是因为……因为……”谈思怔怔地,而后,又一脸好笑的模样,“我终于明白差点被撞车的那天,莫成风来是……许文死后他就没有来过报社了,说有事情找我?呵呵,有什么事情找我,是结婚酒席摆在哪儿还是什么时候领证?呵呵呵……他一定是想说,谈思,我们不要在一起了,许文还活着,我要回去和她在一起,是了,一定是这样!莫成风那天一定是来找我说许文还活着!为什么……李豫你知道,莫成风知道,许文弟弟不见我也肯定是这个原因,所有人都知道……除了,除了我……”
“许文能活着有一定的原因,这个原因来自于一件足以打击清水村背后组织的重要罪证。”
罪证?
谈思收住眼泪,忽然想到,在保密原则的情况下,李豫把“罪证”都告诉自己,莫非这个东西是她力所能及的?
果然。
李豫说:“我哥有个‘怪癖’。”
爱记录的“怪癖”。
清水村的老大不怎么信任人,加上出来混,很明白迟早会有翻船的一天,但人不想翻船,想反过来翻命运的船,于是这个人把每次见过的人名、地点、送过多少货品、款项明细等等全纪录在了一个“账本”上。
“很可笑吧?”李豫冷讽,“我哥阴险恶毒,杀过不少人,做的都是下贱肮脏的事情,偏偏,干对了这一件。可是这个东西还是出于他的私心!”
谈思理解这种“私心”,她说:“事情相辅相成,有坏的一面就有好的一面。这些人清楚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是什么,为了将来能够全身而退,他们还会早早地铺路。新闻里也报道过这些组织黑白通吃、横行霸道,却帮规、条例严明,有的甚至比一些企业制度还完善。可能正因为这样,才留下了警方和贩毒组织都重视的‘账本’。”
李豫不置可否。
冷场了一会儿后,谈思开始说:“清水村老大最后带着许文逃跑,不会是因为我们这些记者捅漏了村子的事,应该是……账本被村子背后的贩毒组织知道了吧?”
李豫“嗯”了一声,说道,“这是主要原因,但还是有许……”
“知道主要原因足够了。”谈思清楚他想说这的是许文的功不可没,这点她听烦了,听厌了,不想再听了。心结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她打断李豫语气却越来越冷:“那我是不是可以说那场车祸是清水村老大自己制造的假象?清水村被警方盯上,迟早会有被清算的一天,毕竟,一次又一次挑衅警方会惹怒组织或者背后□□集团的白道关系。他有账本,但他是个夹心饼干,背后的集团不留情的话他就是炮灰,他忌惮贩毒组织不会轻易放过他,要么一命抵罪要么被内部人血洗,所以思来想去,他干脆制造出一场假死车祸。至于,许文……或者可以这么想,清水村老大怕贩毒组织发现账本,于是借机把许文安在身边做幌子,这样,组织会以为许文才是这个人最在乎的,而不是一本破记录账本。基于这个原因,他才在别人前表现出对许文的百依百顺。”
听到这里的李豫微诧同时,不得不移开眼睛“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现在是因为那场风云岁月涅槃了,还是被人心的阴暗面进行了成功的改造。也许不是坏事,就像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样,并不负面……但李豫还是觉得谈思,不是昔日那个纯净透明的女孩。谈思让他觉得世故。
谈思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发现里面,声音依旧透着冷色:“既然我们能够猜到这点,其它……警方和贩毒集团肯定早就确定了这点!试想,清水村老大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就把‘许文还活着’这张牌打了出来,呵呵,人人都在找他索命索账本,和他有密切关系还是他心坎上的女人谁会放过?”
“是,清水村领头没有死,许文是他的挡箭牌。”李豫快速给出答案。
“许文为什么到了明真医大?”谈思自问自答,“是清水村老大藏身在这个地方,贩毒组织拿她去做诱饵,还是说贩毒组织放肆到了没人敢过问的地步,公然把跟毒品有关系的人放到一家背景不清白的医院?”
“他还不敢藏身在明真医大,你怎么知道许文在这家医院?”
“我猜的,其实也不是猜,许文弟弟揭发这家医院拿病人试药,证据来自于一个实习医生,你一说起许文被试药,我第一反应就是这家医院,百德集团,又是百德……”
谈思这时候盯着李豫,笑起来:“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东西,还是一开始就知道你大哥对许文是虚情假意?或者可以这么说,你虽然憎恶贩毒,但心底还是顾念血脉关系,你不想看清水村老大被抓去坐牢,更不想让他被贩毒组织的人抓到,也许你就是把自己是线人的身份告诉了他,一番挣扎后他答应你不再涉足与毒品有关的任何事,甚至还答应你把账本交给警方,交换的条件……他不做证人,也不坐牢!”
李豫愕然。
“很显然你失策了,就像记账的出发点一样,他是个谁也不相信的人,哪怕是亲兄弟,所以他玩弄了你,假死后账本和人你都没有找到!贩毒组织的人也没有找到!让我们再来想想,你救走我,是为什么?”
“不要说了,谈思!”
谈思依然冷笑着逼问:“第一是你的正义感。因为正义感,你才答应警方做线人,也因为是非分明,你才救走我!那么第二,你怀疑那场车祸,你了解这个毒枭,因为你们流着同样的血!你相信他不会就这么死,你甚至在想他一定握有某样生存工具,否则,他不会在你向他账本的时候突然身亡!”
李豫再也忍不住,愤声怒吼:“谈思,我没那么大本事知道毒贩子要做什么,我也没有时间去管他要做什么!还有,我救你之后才出的车祸!”
谈思被惊回现实。她怎么了?怎么草木皆兵地把每个人都置于“黑暗”境地?她不是这样的人,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时间,两人无话。
谈思觉得有点冷,找了件李豫的外套披上后,说:“现在警方还在追查账本,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我能帮什么……”
李豫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缉毒刑警在甸南发现了我哥的踪迹。”
“他们……是让你过去吗?”
李豫点头。
“你打算怎么让他拿出账本?亲情吗?还是……”
“我暂时还不知道。”
“□□白道都在找他……他也不一定不会拿出来,但是……”谈思抬眼过去,一脸关切,“李豫,如果你说服了你哥哥拿出账本,后面呢?我想他绝对不会出庭作证的,还有,你刚才说当地警方内部也有贩毒组织的眼线,缉毒刑警呢?说不定贩毒集团的人也在过去的路上,倒不是说他们会赶在你之前拿到账本,可是如果在你之后追来……”
谈思这一番疑问,未想竟一语成谶。
面前的男人来了扬城多年,黝黑的肤色一如在清水村,没有半点改变。他说:“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你笑着对我说‘这个时代最缺乏的就是正义感,难道不想匡复这种正义?’当时,我觉得这么傻的话竟然还有人说得出口,还说得大义凛然!当时很想笑你,不过嘲笑不起来,因为,我竟然……被你感染了。”
谈思见李豫笑起来,忽然不适。
“我浑浑噩噩二十多年,没干过什么正义不正义的事,我憎恨清水村,是因为它种植的东西害死了阿妈,看到那些吸毒贩毒或者以这种植物为摇钱树的人就更觉得可憎。”
谈思想起自己初进新闻时报的激情来。
再看看现在,她无奈失笑出声:“呵呵,我们是在弱弱相扶,共建一个道义团体罢了。”
道义团体?李豫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只觉得生硬。
谈思想起了姐姐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不只是有爱情,还有很多爱!
她把这句话传达给李豫后,两个人都笑了。
李豫最后说,我请了新酒保。
这是一句前后完全联系不起来的话。
甸南,某处。
一个人靠在车窗上,睡得脖子落了枕。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太阳穿透了玻璃射来强烈热气,谈思睁开睡眼,活动四肢,很不像一个正处于监禁或者被绑架在危险中的人,反倒像一个行者,旅游的行者。自从欧阳晋嘉解开谈思的束缚后就再也没“管”过她,任由她像旅游一样松散。
谈思那本假帐本欧阳晋嘉根本没有让人去查实,没有查实,谁都不会知道是真还是假。因为没有交出去的必要。另外,从见面第一眼一直到现在,准确地说,从到扬城那一天开始,欧阳晋嘉就盯上了谈思,盯上她,更盯上她背后的那个男人。
“莫成风”这三个字暗藏了欧阳晋嘉某种欲望。
仇恨的欲望!
偏偏上天不喜清净,有事没事总喜欢玩弄凡人。在既定的轨道上,一个哭得鼻涕眼泪混成一团,加着烧得通红的脸颊扑进他怀里……不知道是高温烧昏了头还是她一直都是这样,突然的一扑造成了巨大的冲力,不仅仅是欧阳晋嘉皮肉感觉到的。因为那股冲力,奇怪地穿透了皮肉,产生出一股忽上忽下的摇晃。
成长的记忆中,还没有人这么接近他。
第一眼看到谈思,欧阳晋嘉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她的做作。明明是对你笑,可笑得虚伪,献媚……她的演技实在太差,让人一眼看穿。没有人这样演戏,“拙劣”地将自己的丑陋尽现于人前。
欧阳晋嘉又拿出一支烟,刚点燃,谈思在车窗外转来转去,注意力转到了他身上,他没有看也知道她笑意有多灿烂。
“欧阳总监,我们还有多久?”
“中午之前。”欧阳晋嘉手伸出窗外抖落烟灰。
我们?
欧阳晋嘉冷笑,他清楚清水村那场事故,可惜,他不是一个笑一个拥抱或者一句“我们”就可以迷惑的男人,就像他坐在她身边是从一开始就定好了轨道前行的,所以,外事外物外人的侵袭,于他毫不起作用。
正在这时,谈思的肚子咕噜响了一下,大概是饿的。
于是,欧阳晋嘉对前面开车的人说:“阿德,前面加油站停一下。”
谈思不挑食,一点也不挑剔金黄色像稀粥一样的东西,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才扯了厚厚的面食,往嘴巴里面塞。
谈思的模样让欧阳晋嘉忽然想起她一句话。
“我,百无禁忌。”
禁忌?
欧阳晋嘉笑了。阿德端着的碗停在半空,瞪了瞪眼,自己没看错吧?欧阳刚才笑?笑什么?有什么值得笑……阿德心想: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人虽然很老实,有些东西说不清楚却能看得明白,何况他和欧阳晋嘉,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就在谈思大块朵颐的时候,几个染了金黄头发的人摇晃着走进饭馆,大马金刀地往他们这边走,边走边对馆子的老板吼出几句方言。欧阳晋嘉正对他们,谈思斜对,阿德背对,这些黄毛小子落座后一眼就看到了欧阳晋嘉,不知道哪根筋不顺,摇摆着走过来:“兄弟!给根烟抽!”手掌“啪”地落在欧阳晋嘉的肩膀上。阿德刚想坐起,欧阳晋嘉一个眼神止住他,一旁的谈思仿佛迟钝,埋着头继续扫底。
从古到今都有混混,混混是没有国界没有民族没有地域限制的。
谈思喝她的粥,两眼无视两耳不闻。心里却在暗笑:强龙不是斗不过地头蛇,而是值得不值得动手的问题。强龙?哪个强龙,谈思赶紧晃掉脑袋里的奇怪想法。
三四个混混不打招呼就摸了欧阳晋嘉和阿德的钱包,然后冲谈思吼:“你的东西拿出来!”
欧阳晋嘉仍然声色不动。
物质满足的谈思很无辜,瞪大眼睛故意装害怕:“啊?我……”
欧阳晋嘉立刻射过来一道犀利眼神,仿佛已经将她的举动看穿,但谈思故意指了指欧阳晋嘉,作势害怕:“几几几……万块都……都都在老公身上,你你你们……不要……千万别乱来,我们给钱……老公,掏钱啊!”
欧阳晋嘉再次看了谈思一眼,谈思“被迫”哆嗦了一下,对面人的双眼全上怒火。
阿德在桌子底下左手握右手。
游戏很好玩,不过,代价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