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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青楼 ...

  •   ***

      八月末的夜晚,月色皎洁,凉风习习。琳琅城内亮起灿烂灯火,远望而去,似星光坠落,繁华如梦。
      少年人一身利落的蓝白官服,正抱剑伫立在高塔之上。
      夜风拂来,吹得衣衫鼓鼓,愈加显得她整个人玲珑削瘦。白翎怔怔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朦胧的眉眼间有了几分泪光闪烁。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荣王爷将她领回王府的时候,她也不过十一岁。那是胤正元年的冬天,雍帝病逝,太子被废,九皇子荣胤密谋篡位,成功将太子一党诛杀殆尽。而荣昌王荣恩也被调离皇都,流放至此处山城。
      那时候王府境况极坏,她在众人的争议中慢慢长大。这个偏僻的山城,自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陪伴着她长大,却一点未曾改变。
      她有时觉得琳琅城就是她的家,可有时又觉得她似乎并不属于这里。

      “翎小姐——”这时候,韩玮又悄悄来到她身后,见她烦恼的模样,几番欲言又止,不想打扰。
      “怎么啦?”倒是白翎回过头来,笑嘻嘻的,已经恢复寻常。
      韩玮这才向她叩剑示礼:“翎小姐,巡视的时间到了。”
      白翎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可走到一半,她想到什么又忽然停住,回头灿然一笑:“哎呀今天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们早早散了吧。”
      说罢,她下楼遣开了随行侍卫,独自一人走向长安街。

      ***

      长安街是琳琅城里最长也最热闹的一条街,商贾云集,楼宇林立,要说花天酒地和衣食住行,统统齐了。到了晚上,还多出一样东西,就是夜市。
      此刻,白翎拎着一壶酒挤在人群里,一边走一边打量,目光扫过往来人手中明晃晃的兵器,她冰冷的小脸不由浮起一抹警惕。
      不知为何,凭她感觉。这近来出入琳琅城的江湖客,未免有些多了。
      想到这里,她脚步一顿,皱了皱眉。
      是她的错觉么,这么热闹的地方还让她嗅到了一股冰冰冷的、杀气。

      白翎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黑衣带黑帽的男人,迎面而来。
      轻薄如羽的黑纱之下,那人轮廓分明而深邃。他一身浓墨,泛着淡淡的寒光,透着清冽的酒气,像极了这繁华灯火之上的夜空,似醉非醉,将醒未醒。
      那个圆肚的小酒壶被主人懒懒垂落在手边。壶中留酒,一步一晃,“叮铃”“叮铃”地敲击着背后的长剑剑鞘,隔开这夜市喧扰声听,那乐声竟是异常空灵入耳。
      哦,这个人——酒鬼?
      白翎的目光落在他肩头探出的长剑上,心中又是一诧。
      那好像是剑气,又好像是血腥味。她隐隐感觉到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轻淡又疏远的寒意!

      注意到她狐疑的目光,黑衣人心不在焉地仰头灌了口酒。隔着黑纱,他懒懒瞥了她一眼,却未曾停下脚步。可就在两人轻轻擦肩而过的时候,白翎却出手用剑拦住了那人去路。
      “你什么人,来琳琅城做什么的?”不错,杀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出来的吧。
      黑衣人这才停下,透过黑纱,垂目望了她一眼。
      “官差?”慵懒而带着酒气的声音。
      不错,每日夜巡她穿的都是男式官服。白翎一时来了兴趣,便抱手用剑扣了扣他的胸膛:“就是你,给我站住!说!你来琳琅城做什么的!”
      “哦?”黑衣人皱眉,停在原地懒懒打量了她几眼:“寻亲。”
      “寻亲?”白翎双手环胸,充满疑问地望了他一眼,“那你逛夜市为何带着面纱!摘下帽子来看看!”
      哪知白翎刚一动手,却被他先一步截住。白翎诧异的眼神落在他的剑上,暗金剑鞘,古朴纹路,那长剑虽未出鞘,却气如泉涌,力大无比。
      “这把剑?”白翎咽了口气,片刻又冷冷抬起了头:“咳、是把好剑。”
      仔细看,这个人和这把剑都没有杀气,只有酒气。
      真是奇怪。奇怪。
      “哈,多谢夸奖!”黑衣人打了个哈欠正想走,可闻到什么,又敛足停住,“哦,好香的酒——”
      封得这么紧都被那人给闻出来了。白翎皱眉,不由挥挥手。
      “去去去!”
      “呵——”黑衣人低低一笑,懒懒绕过她,便又晃悠悠地向前走去。
      白翎蹙眉回身,见那人醉醺醺的背影很快就没入人群,不复可见。她挠了挠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江湖客,外地人,醉鬼。来琳琅城寻亲么?

      回过神来,想起方才的杀气,白翎匆匆忙忙推开人群又向前跑了几步。
      “哦哟,年轻人推推撞撞做什么啦!”
      可哪里还嗅得到那阵杀气呢。白翎心中有些懊恼,回头认出这被撞到的老头就是在夜市里摆摊子的王老伯。
      “这位老伯,刚才真的不好意思啊!”
      王老伯奇怪地瞪她一眼,便不再理她,又抱起怀里一堆小玩意开始四处寻找摆摊的地方。
      见无人再注意到她,白翎轻轻吁了口气,这才又沿着热闹的长安街向里走去。

      ***

      这长安街的尽头是一个叫做醉月阁的地方。
      风花雪月,醉生梦死。这个醉月阁便是琳琅城里最有名的青楼。
      虽说是青楼,可里面当真奢华至极。里头有最上等的美酒佳酿,有来自各方名厨做的山珍海味,也有一等一的歌姬和琴师在这里常驻作乐,而且这里面的姑娘都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一个个都风情绝佳,娇艳如花。
      可这些对白翎来说都不重要。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这醉月阁的花魁是一个叫做寒香的姑娘,而这个姑娘是她在这城里唯一一个可以真正交心的朋友。
      因为这个朋友,她有特殊待遇,来这个地方还能走后门。

      “黑大哥!黑大哥!”白翎叫了几声,很快便有人应声给她开了门。
      阴影下,背着刀的高个子男人挡在门前,肤色黝黑却生得高大俊朗,英挺挺的身材,冷冰冰的面容,正淡淡瞧着她。
      “东西。”
      “给!”白翎笑嘻嘻地将手里的酒递给了他。
      “王府里的好酒,连这醉月阁里都喝不到的。”想要进去有关系还不成,还得贿赂这个大个子。
      白翎虽画了男人的妆容,穿了男人的衣服,可骨子里还是个小女人,此刻她攀着高个子男人的手,精致如瓷的小脸上,一双晶亮亮的眼睛正眨得像夜空中的星辰,十分可人。
      她想着,一年到头不知道从王府里偷了多少酒出来给这大个子了。而这个大个子男人叫贺南山,是醉月阁里的一级护卫。他留在这里很久了,白翎知道他的刀法很好,可很多年了从未见他显露过。
      想到这里,货也交了人也可以进去了吧。
      “黑大哥,寒香今夜有客吗?”
      高个子男人抬头,抿唇不语,目光却冷冷飘向顶楼一处灯火。
      白翎见此嘿嘿一笑,娴熟地从贺南山手下穿进了院子。刚想迈开步子走,忽而眼前大手一落,这大个子又将她挡住。
      “今夜、她有客。”
      “有客?”白翎眨了眨眼,望向顶楼。

      高处夜寒,灯亮如星。美人帐落,对影二人。
      “她当真有客?”白翎不禁诧异。可是据她所知,这醉月阁本就贵的吓人,叶寒香的价也是开的最高的,更何况这冷若冰霜的花魁平常也很难有人请得动,于是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她接多少生意。
      可是今天晚上,寒香竟然接客了?!
      白翎瞪着眼睛转头望向贺南山,想讨个说法。可贺南山不语,黝黑英挺的脸落在阴影下,硬邦邦的。
      “呵。”白翎活动活动了筋骨。
      “那我倒真要上去看看,何人能摘得下我们叶大美人这朵冰花!”
      “小白、不许!”贺南山拦住她。
      “黑大哥酒撒啦!!”
      “……”片刻,待贺南山回过神来,那假小子早已纵身一跃跑进了楼里。

      ***

      “白公子来了啊!”
      “哟,白公子,好久没看到你了!”
      白翎一上了楼就碰到不少熟面孔。
      这醉月阁在琳琅城里开了很多年了,她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里头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醉月阁的老板月娘更是把她当贵人一样捧着,所以尽管她是女儿身可在这里所有人的人只会喊她一声“白公子”。
      她捧着笑,一层一层楼往上跑,眼看着快要跑到顶楼了,却被一双金贵白嫩的纤纤玉手给拉住了。
      “哟,我的小白狼,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老板月娘说着,笑盈盈地搂上了她的肩膀。
      “月娘——”白翎拉长了脸。
      “别生气别生气!”月娘柔嫩的玉指在她白皙的脖子边荡来荡去。
      “今天啊,你寒香姐姐好不容易接了客,我们就不去打搅了。”
      能被月娘喊成姐姐,白翎倒也知道这寒香的难搞。
      “来,好久没看到你这只小白狼,今天和月娘一起去喝几杯!”月娘说着就要把她往楼下拉。
      “不行不行,月娘,我要找寒香!”白翎死死拽住楼梯边的栏杆不肯下去。
      有熟识的蓝衣的姑娘路过,看到这一幕,乐开了花,也在旁边起哄。
      “妈妈哦,加油加油!今天这小郎君就是你的了!”
      “诶哟,婷婷快下去,这儿没你的事!”
      “好的,妈妈!”蓝婷婷娇笑一声,向月娘欠了欠身便也款款下楼去了。

      白翎涨红了小脸,有些急了。本来她是挺有劲的,要不是近来伤了手臂,她早就能挣开月娘的手了。
      “月娘,你就让我上去看看,我保证不进去——”
      “你个小白眼狼,人家相亲相爱你去凑个什么热闹!”月娘扭了她一把,恰扭在她的伤口,白翎疼得“吱”了一声,便松开了手,一个骨碌跌在了地上。
      “诶哟,我的小白狼,没事吧!”月娘想不到她会跌倒,惊惶着扶起了她。
      白翎的脸色有些难看,可还是笑着。
      “没事,月娘。”
      就在这个时候,顶楼上的门忽“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映着阁楼似水如幻的柔光,女子及地的火红色裙摆明晃晃的,好似烛光流曳,又好似星辰闪烁。
      白翎的视线往上,越过女子窈窕的身姿和及腰的乌黑长发,这才看到叶寒香的脸上。红唇玉颊肤若凝脂,眉眼如雕高额白净,一抹浅浅的笑容绽开在这绝色女子的脸上,仿若黑夜里盛放的一朵冰花。
      “月娘,没事了,让她进来吧。”叶寒香把白翎从月娘手里接了过来。
      白翎有些呆了,也根本没听清楚叶寒香和月娘说了什么,就讷讷地被叶寒香领进了阁楼。

      醉月阁的阁楼不大,但住下叶寒香一人却也宽敞。
      阁楼里点着柔亮的灯,燃着清淡的熏香,是美人枕,一种很淡雅的香草。白翎喜欢闻这个味道,但今夜她嗅得出这淡淡的花草香中似乎还融着一股清醇的酒香。
      “你的客呢?”白翎伸开手臂给她,环顾一圈,没见着有人。
      “走了。”叶寒香淡淡应了一声。待她卷起白翎的袖子,看到那白皙手臂上一道手指长的伤疤分外狰狞,目光不由一凛。
      “哦,我前几天练剑不小心划伤的。”白翎笑着摸了摸那一道伤疤。
      “嘶——”还有点疼,她皱皱眉噤声了下去。

      伤口不大也不锋利,非利器所伤,倒像是在哪里磕到的。跌跌撞撞马马虎虎,也不像是这丫头会干的事。
      叶寒香柳眉一蹙:“那个荣玉儿又欺负你了?”
      白翎一听,即刻皱眉:“寒香,玉儿是我妹妹,你怎么每次看到我都说她欺负我。”
      “诶——”这丫头总是这样,面上笑嘻嘻的,却总是把苦水往肚子咽。
      叶寒香叹了口气,便低头细细替她清理伤口。
      “是不是世子不在,就没人管着你,空虚寂寞了?”
      “寒香,你又瞎说什么!我、我才不是!”白翎红着脸,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就你这小心思,我还会看不出来?”叶寒香撇撇嘴,不由笑她,“那个荣玉儿就是整日担心你把世子抢走,才天天欺负你!我看你就应该到世子那里去告状!”
      “寒香——”白翎皱眉摇头。
      叶寒香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只好专心给她上药。
      见她不唠叨了,白翎安静了一会,又笑嘻嘻:“嘿嘿,全琳琅城这么多大夫,就我知道你医术最好!”
      “青楼又不是医馆。”叶寒香淡淡白了她一眼。
      白翎眨眼:“你的客人呢,你不接客啦?我刚刚在院子里还看到你楼上有人呢。”
      “说了走了。”
      “走了,不会吧。我刚刚上来没看到有男人下去啊——”白翎想了想,“难道、难道你接的是女、女的?”
      “神经。”叶寒香瞪了她一眼,“是又怎样哦!”
      也罢,白翎做了个鬼脸,乖乖安静了下去。她明白,寒香不想说的事情,她也不会强迫她说出来。
      “好了,回去的时候注意点,不要碰到水了。上了这药不出七天就会好了。”叶寒香说着将她的袖子又拉了下来。
      白翎认真道:“会留疤吗?”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给你治伤留过疤的?”
      “那好,我走了!”白翎笑着拿起桌上的剑,转身就走。
      这丫头真的就是来看伤的?
      见她背影瘦削却坚毅,叶寒香心中一动,不由喊住她:“阿翎,荣王爷把你养这么大,你在这城里好歹也算是个郡主,别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也别老让着荣玉儿。”
      白翎在门口站住,却没有回过头来。她垂头嗡声:“寒香你说什么呢,荣王爷只是我的义父,荣昌王府的郡主只有玉儿一人。”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寒香叹了口气,只好缓缓走过去把门关好。
      “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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