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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剥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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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最鲜艳、最恐怖的形象,飘舞于记忆的光影之间。”
折原临也在楼下等待少女时玩着折叠刀,使刀的手法就像是在变魔术一样,非常熟练,散漫的姿态令人难以无视他的存在,被他吸引就像呼吸般自然。
平和岛幽手机中存有妹妹的联系方式,给她发了消息后戴上口罩离开。他与站在楼下的男人对视片刻,微微点头示意,沉默地坐上来接自己的专车离开。
当红艺人的行程排得很满,他提前一星期空出周末上午,只为了能挤出时间真正“见到”妹妹,而不是躲在远处以旁观者视角窥探她的一举一动。
至于另一位平和岛家的人,众人默契地选择避而不谈。即便是最喜欢搞事的折原临也,也没想过用平和岛浅的存在再次刺激他。
这些年,平和岛静雄已经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都市传说,一个拥有人类外形的“怪物”。如果给予他希望后又迅速令他绝望,他们不敢赌平和岛静雄失控后,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平息混乱。
折原临也目送黑色的轿车远去,随即收回目光抱着胳膊屈腿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眯起眼睛自言自语似得抱怨:“浅浅好慢啊——”
被提及的主人公此刻正关上身后的门,与岸谷新罗单独对话。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抵着门,支撑着身体。
岸谷新罗转过身,左手食指和拇指捏着体检报告,右手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笑意未抵达眼底,冷光灯打在二人身上,影子歪歪斜斜叠在一起,纠缠不清。
“说实话——”岸谷新罗有些苦恼地叹气,“我真的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小浅你见面。”男人用指节掸了掸体检报告那薄薄的几页纸,镜片后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有遗憾,有疯狂,唯独没有怜悯。
“唯独面对你,我不想通知你那么残忍的消息。”
“对世上大部分人而言,或许是残忍绝望的吧。毕竟,谁不想活下去呢?”少女用一种低低的、清晰的、深入岸谷新罗骨髓且让他终身难忘的语气说,“新罗你的不忍,大概是因为我身体中,有一部分属于塞尔提吧。从濒死状态将我捞回,也许是在尝试分出塞尔提的一部分,让她变得没那么强大,你或许就留得住她了。”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新罗?”
“这一切,如你所愿了吗?”
岸谷新罗沉默了大概一两分钟,他将体检报告随手放在桌上,生动的表情消失殆尽,两张属于不同人的脸,呈现出相同的漠然。
“还没。”岸谷新罗平静地回应少女,“我很爱塞尔提,小浅的话应该能明白的,毕竟你也有爱着的人,爱到愿意为她铺好未来的路。”
“不过,小浅同样重要。或许你觉得这一切并不合理,可正因为有你的存在,无论用哪种形式存在都好。”
“小浅你在某种意义上,是我们处于此世的底线呢。塞尔提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临也的话,有你在能稍微紧紧他脖子上的项圈,不至于彻底失了底线坠落下去。”
“平和岛家的两位就更不必提,幽君小浅已经见过了,静雄虽然不能告知他真相,但只要希望还在,他不会沦为真正的都市怪谈啦——”
少女安静地听着岸谷新罗的话语,直起身抱着胳膊,眼底浮出一点微光,看似有所触动,下一秒说出口的话,却带着骨子里渗出的凄然冷意。
“有点意外从新罗口中听到这样温情脉脉的话语,可能是微妙的直觉,也可能是残存的记忆,总之,在我看来新罗不是这样温柔的人。我以为……会是利用之类的理由。”
“同样,我认为折原君或许不会因为谁过多停留吧,他那样一个恣意妄为的人,在意我也是因为想报复平和岛静雄?”
“总之,新罗……我不是什么脆弱的人偶,不需要善意的谎言。”
“更何况,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你们的力量,实现我自私的梦呢。”少女垂眸低语,随即并没做出任何逃避的举动,略微仰头与岸谷新罗对视,“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接受。”
屋内灯光投射的阴影搁浅于少女颈部,形成一道布满阴霾的裂缝,轻轻的叹息从伤口溢出,从灵魂中发出的低沉压抑的声音——死亡已将她侵袭笼罩。
岸谷新罗猛地站起身,三两步走到骨髓都凉透的少女面前,丝毫不差地对准她死气沉沉的双眸,动作很轻地捧着她的脸。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屋内安静得能听到胸腔中激烈的心跳声。
“呐,小浅。”岸谷新罗十分认真地解释道,“再自私一点也没关系,我们愿意做这些麻烦的事有很多原因,绝不会是因为单纯的交易或利用。”
“你值得,你是被爱着的。虽然在我心里塞尔提是唯一的爱人,但对小浅的喜爱也不是虚假的。你失忆了不要紧,这么多年,我们从未错过你的时间。”
“这样说来……感情确实不太纯粹。不过,我们是爱你的,以朋友、家人的身份,即使不够浓烈,也依旧维持着爱这份情感。”
少女安静且专注地与岸谷新罗对视,她听完男人的安慰后沉默了几秒钟,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开口询问的声音与她的体温一样冰冷。
“新罗,我还有多久?”
“半年?三个月?还是一个月?”
岸谷新罗对少女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直觉感到惊叹,他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双眼微微睁大,眼底的悲哀一闪而过,露出一个带着朦胧笑意的表情。
“小浅怎么发现的?”
“虽说新罗自己承认关注了我成长的大半时间,在网上也聊了很久,但刚见面就自白还是太着急了些。”
少女向后退了一步,挣开岸谷新罗的双手,归还脸颊自由。她歪头顺利地从被挫败感包围的密医手中拿走体检报告,目光迅速扫过关键字和结果,情绪没什么波动地念出意料之内的数字。
“30天啊……和我估计的差不多。”
死亡裹挟的腐烂气息充斥岸谷新罗的鼻腔,他扶了扶眼镜,遮住种种原因未曾掩饰好泄露的惊喜。“以小浅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不建议你回去,不如留下说不定能有转机。”
“究竟是转机,还是方便实验……”少女看到岸谷新罗故作苦恼皱眉的模样点到为止,她将脸侧垂落的长发挽到耳后,鬓角处别上一个黑色的发卡。
“与将死之人建立羁绊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哪怕是以实验的借口。新罗,与我扯上关系可能是件不幸的事。”
恶鬼小姐从岸谷新罗的影子中浮出半个头颅,地下密医只感觉背脊发痒,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后颈。在此刻命运之线杂乱无序,一层层缠绕着、包裹着、保护着不应存在的旅行者——将她隐于朦胧的命运中。
“小浅,我们几个同类,很难被称为是正常人。”
岸谷新罗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他从口袋中拎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岸谷新罗按下挂断键,“好了好了,和小浅聊得太开心了,忘记外面还有个监护人等着呢。”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少女摇摇头,“回去的路我记得,别担心。”她看得明白岸谷新罗的欲言又止,她活动下手指,拍下照片后将报告重新塞回他手中。她转身推开门,逆光站在入口处,扭头轻声道别,让人看不清表情。
“说不定……很快又会见面了。”
门彻底关上,隔绝身后的一切。
伽椰子重新回到少女身后,红色的箭头从她们脚下浮现,画出归途正确的路线。
“冕下,这具躯壳今天就要到极限了,您还要回到那边去吗?”
“‘先我’的愿望还剩一点就可实现,钥匙需要催化,这段时间便留在这里,左右也没多久,樱兰那些人会打好掩护的。”
“毕竟报酬已经提前支付,如果不完成约定的话,留着他们有什么用呢?”
“冕下说得是,妾身会关注他们的。”伽椰子垂眸恭顺地笑着,“对冕下无用之人,便不必留着。”
黑暗尽头传来脚步声。
她们止住话头,雾蒙蒙的四周逐渐变得清晰,少女不紧不慢地向声音源头处走去,在半路与熟悉的身影汇合。
“找~到~了!”
“嗯,辛苦了,临也。”
“回家吗?”
少女拒绝了男人的怀抱,用指尖抵住弯腰凑过来的脸轻戳两下,与他那双常年被恶意和戏谑浸润的眼睛对视,“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有点饿了,在外面随便买点什么回去吃吧。”
“咖喱?乌冬?拉面?”
“……很困,杯面我也可以接受。”
“唉?!这么敷衍!”
少女掩唇打着哈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折原临也最终妥协,先将少女送回自己家,去厨房烧好水,又认命地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堆零食、面包、评价不错的泡面拎回去。
两人对坐着胡乱吃了一口,随后便回到各自房间休息。少女将手机放到桌上,扫了眼岸谷新罗和凤镜夜发来的短信,没有回复。她的指尖敲着桌面,太阳逐渐上升,正午炎热的光线足以刺穿阴郁。
折原临也精力向来旺盛很少会午睡,或许是被客人传染,他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混乱的梦境让他不得安宁,惊醒后一身冷汗缓了片刻,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电子钟屏幕上,发现自己竟然睡了将近两个小时。
心脏猛烈跳动,带来一种不祥的征兆。
厨房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折原临也猛地站起身,快步冲到声音源头,推开门后见到的场景令人眩晕。
瓷砖、椅子、衣服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摔碎的水杯尸体躺在少女脚边,被逐渐蔓延开的血水淹没。深红的地面,深红的衣服,深红的少女。她的眼眶深陷,长发被血粘成一缕一缕,垂在身侧,散发着呛人的血腥气。
——斑驳的痕迹如一只只红色的蝴蝶,从四面八方涌来,飞入男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