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calypse》绝翃一引千歌尽

3、◣喑嚣◥

　　“神”，不是随意哪堆零件凑起来的机兽就可以拽来做名字的字眼，兽族的逻辑模块普遍在这个字上容易拧巴。如果有人在漫长的黑暗里喊了句神，数以百计的血红光学镜会同时聚焦，当他们发现那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更严重的头雕还做得很没水准略显猥琐，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没个神相儿的——
　　群拆行为早就随着流亡联合政权的衰落从罪不可赦的名单里排除了。
　　所以金爪神顶着山大压力把自己的名字用了很多年，这种压力卓有成效，表现就是他打架很牛，头脑也好。作为量产里形象洒脱不羁涂装出类拔萃的一个，金爪神更年轻一点的时候时常要感激流水线那天芯情大约奇佳地给自己铸了对机械凸起，向后延展成羽根似的有种呆萌呆萌的气质。
　　以上条件加起来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同小队的裂总没事就拉拉拽拽，乐此不疲。
　　狂裂之城一带永夜侵蚀程度比起其他两座较轻，如果昼夜也需要一个模糊不清的界限，那么上空不时透下辉光的狂裂之城当之无愧。白夜不期而至的时候金爪神所在的佣兵小队正在完成势力重组战役后的回防的路上。巨石的遮蔽之后，远方雷霆殿方向传来的震动打碎了狂裂之城的浑噩，金爪神光学镜的有效范围越过右肩覆盖近处的城池，它的表面寄生着铁锈，没有氧化的部分在刺眼的白夜里像传说中的星辰一样闪烁。
　　狂裂之城在旧纪元里从地理和政治两个方面都缺乏足够的排他性，流亡联合政权的首府就在这里。金爪神冷哼了声，他的逻辑模块不想分配过多内存去思考在三战王之一的狂裂猩眼皮底下对机车族唯唯诺诺会具有多大的讽刺意义，对于政治他的参与度很低，他单纯适合带兵打仗，仅此而已。
　　“裂，我带人加强后方警戒，”金爪神扭头，“前面拜托你了……裂？”
　　他的身后，黑甲兽们千篇一律的脸面对着他，那个熟悉的后备隐藏能源循环频率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黑甲兽裂在白夜前的薄暮之时不告而别。
　　金爪神那一个机兽秒里有种CPU散热不畅的错觉，换句话，他很火大。
　　边界纪元*的最后一个白夜，隶属狂裂之城部分的黑甲兽佣兵分队在回防路上，丢了量产型准队长，数量为一。
　　黑甲兽在雷霆殿西南方一里的战场止步，微微撑起载具形态奔跑下伏低的机体，将前半身重心支撑点集中于一只手。背后拼合为整体的护甲在一片钢铁摩擦的悉索声中同时向几个方向滑开，断截的整体释放出人形各部分充足的活动空间。不待细节的零件归置严合，黑甲兽便猛一借力，跃至战场中央。
　　他此前负责过打扫战场，说是打扫战场其实只是展开搜刮掉落的装备和能源，以及补刀，当然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捡到紫水晶并为此大打出手——交战双方都不需要忙着收敛同伴的尸骸，所以裂现在的问题就来了，问题就是没有尸骸。黑甲兽几乎不给自己彻底更新内部气体以适应空气里残留的能量粒子残余的时间，他血红的光学镜在空旷的战场上四下寻觅，以便从无规律分布的巨石里分辨出那么一个，形状不太像石头的渣。
　　“蠢猫，别往身上揣黑灼石啊渣。”毫不留情踹开脚边碍事的零件，它咕噜噜地滚去石头下面，似乎是一颗头颅，牙齿大约还磕花了他的涂装。黑甲兽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那个疑似头颅的东西消失在可视范围内，尸体其实也不那么难留，他芯里对自己解释，活要见兽，死要追杀宰了那个渣的人。
　　黑甲兽又踢到了东西，这次是个大件，看上去零件也丢得不多，起码关键的还在。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拉起那堆钢铁，摸索到了对方肩膀的地方发现自己似乎拿反了机兽，于是黑甲兽咯啦啦干脆地把人整个掉了个个儿。对方的光学镜像电压不稳的灯泡一般明明灭灭，黑甲兽愣了愣，抬起胳膊反手给了自己捡到的东西一拳，然后把他的脸拉近自己，两对光学镜几乎要撞在一起。
　　“是活是死，给个话。”
　　黑狮虎——当然他也许是有别的颜色，但是黑甲兽懒得管——微微挪动他的头雕，从发声器里传出古怪的咳咔声，听上去缺乏润滑锈得无可救药。黑甲兽见过这种德行的兽族，芯里叫苦这下麻烦大了，他不确定这一只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一个。没办法，他和那只猫形状的渣对接的时候，双方都是男机兽，现在应该依然是，所以深入地交换某些东西不用担心造出个小兽族，也就无所谓负责，那就宛如一场狂风里两片树叶叠合的一瞬，一股洪流里两滴水珠擦肩的一刹，融合、敞开，毫无顾忌地数着彼此躯体上的脉络，毋需迟疑地尝尽彼此的味道。然后啪的一声，故事结束了。
　　顺理成章的就没有后续诸如从千万量产里辨认出彼此的必要。
　　黑甲兽有些懊恼，他就不该在故事结束的时候，还多一个意犹未尽的对视。该死的，他恶狠狠盯着对方的光学镜，是不是“他”，要不要在这里，这种时候……拆了他？把他拆得七零八落，在白夜结束之前？
　　六根手指牢牢钳制下的机体猛地一抖，那对光学镜突然爆发出骇人的亮光，黑狮虎全身的装甲都呈现出兽族战王狂化状态下的能量光弧，装甲覆盖下的身体内部振动的频率让人发麻，他像抱着一个马蜂窝。可是就算抛开黑狮虎不是战王这一点，也不对劲——机体温度太低，低得不可思议，摸上去像是手雷的表面，那种东西得阴凉干燥轻拿轻放。
　　……干！后备隐藏能源？！
　　爆炸的光芒里，黑甲兽的CPU只来得及发出这样的严重警告，然后界面就被铺天盖地的Error直接占满。

　　注：
　　边界纪元：介于旧纪元和新纪元之间，传说时代和核武时代的过渡期，具体时间是兽族被放逐到永夜直到三大战王中的两位苏醒。期间有记载的『白夜』一共十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