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calypse》绝翃一引千歌尽

2、◣白夜◥

　　“呐小子，接好！”
　　黑狮虎坐在年老的黑狮虎佣兵分队长身边，幽蓝色的能源碎片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穿越数对充斥渴求嫉妒的光学镜，年轻机兽抬高胳膊迎上它，到手后手腕凌厉一转纳入手心。他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雕扫视觊觎者们一圈，通常这种威胁会伴随发声器底气不足的虎吼声的恫吓，但年轻的狮虎兽不屑如此。
　　将他的反应全程收在光学镜里，年老的黑狮虎挥了挥手，围坐着他乞食的狗一般的黑狮虎们变形摇摆着尾巴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年老机兽这才疲态毕现地靠坐在巨石上，摸出一只扁平的容器，年轻黑狮虎略一聚焦，认出这东西的原料应该出自黑甲兽，准确的说是某个倒霉蛋的肩甲，磨出这么一个容器可不是个轻松活儿。
　　“嗬，怎么，”陈旧的光学镜弥漫血红色的光，年老机兽侧目而来，黑狮虎在他光学镜中感受到一分长者的慈爱宽厚，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老人家身上的铁锈味儿还没闻够么，不早了，歇了吧。”
　　黑狮虎没有动，他站立在巨石旁，凝固如同雕塑。佣兵分队长也不管他，自顾自拧开容器，锈蚀的红铁从上面剥落，没有能量维持和打磨这些残骸就只是废铁，年老机兽不甚在意地拿大拇指揩了下，仰脖往镶嵌在载具形态上下颚尖牙里的面甲上倒。莹蓝的高纯能量落进液体循环的内外接口，分队长享用着难得的休憩和自我麻木，黑狮虎理解那种感觉，整个兽族都乐衷这种致命的安逸所带来的芯惊，游走在生死之间对变幻莫测世界的猜忌和征伐。所以他坐了下来，有些事情他想在老机器还没被高纯唬得晕头转向，或者更糟糕，被人削下脑袋之前搞清楚。
　　“那里曾有过一场未知的血腥战役……”年老机兽仰头，从发声器里溢出一声对接时才会有的惬意自如的喟叹，高纯返上来了些许，他打着酒嗝，嘴里咕哝一些调子破碎的音节。黑狮虎靠在巨石边缘纹丝不动，只是默不作声地调大接收器的频率，以便低音区也能顺利收到——那些成天兄友弟恭的机车族据说这种情况下会很不见外地凑近来，肩甲擦着声源人物，还恨不得把头雕给亲到人家接收器上蹭两蹭，嘴里喊着风太大我听不清麻烦你大声点。兽族不同，贸然的凑近对任何一头猛兽都是敌意的暗示。
　　“看上去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家╲雨点下落在各处，让我逃离这个地方╲让人无法碰触……”年老机兽关闭一只光学镜，冲容器内瞅，然后把它搁在身侧，不徐不缓敲着节拍。他的声音在漆黑的石原旷野之上盘旋，像是旧纪元的祝颂者在哼唱，“这儿出现了可怕的光亮╲并且照在我的身上╲带走我的呼吸╲直到我的恐惧消失——
　　我们不能遵守他们任何规则。”*
　　“禁忌史书？”黑狮虎的光学镜闪了闪，红色冷光源含着凝固的冷意。
　　“呵呵，禁忌……？”年老机兽光学镜看不出焦距的紊乱，他侧头望着天空，一直把地平线都纳入那片血红。铁黑的天幕上倒悬着灰黑色的云，它们静止不动，正如兽族领地上千万年的静默一般，笼罩覆盖着大地的天空都区别相待的时候，一切都看不到希望。分队长开始了他的调侃，用它搅动令人窒息的寂静：“他们明白禁忌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供人打破，既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毕竟长眠中的东西，要吵醒几乎没有可能。任人看看那些没生气的结晶，早断了念头也好。”
　　“队长，”黑狮虎在黑暗里低笑，“他们是真的无法唤醒的么？”他转过脸，猛兽族最后的保留地包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子民从中孕生出强悍无匹的夜视能力，然而黑暗依然局限着他们的感官，年老机兽能够模模糊糊地看见他手臂机甲破损处外露的线路和冒着小火花的电板，但更多的五官就无能为力了。其实即便有光，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量产兵又能存在多大的差别？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是啊，可树叶之间的不同会有人在意吗？
　　黑狮虎的光学镜在黑暗里散发着灼灼的光，它狂热而冷酷：“即便是，用暴风星云裂，也不能么？”
　　分队长微仰头雕，默默看着这个年轻机兽，一声铁器的快速擦音响过，同他全身斑驳不清的战损相比锐利无匹的六根尖刀从武器暗槽里弹出来。高纯失去支撑，在巨石上四处流淌，年老机兽坐在刺鼻的能量气息里，按着额头哑声笑：“告诉我吧，你凭什么认定，这样的玩具能够使出那连名字都变成禁语的杀招？”
　　“禁忌……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黑狮虎盯着那血红的光刃，“供人打破。”
　　“但那人，不是你我。扭转世界的战王一日不醒，这漫无边际的夜晚就永远不会结束，而觊觎那架战争机器的任何想法都是对……”佣兵分队长收回光刃，这个举动使得四周唯一的光源也就此消失，他的情绪被隐匿到波澜不惊的回应之中，只有那个诡异的停顿。
　　他耸耸肩：“和平的亵渎。”
　　年轻机兽的光学镜有一丝波动，但不显著。他顺着分队长的目光，看向对方一直窥伺着的地平线。一个夜晚，接着另外一个夜晚轮番交替，除了那难以搬动的滴漏时间就再也无法让人捕获，他们试图用自身能量的循环去统一彼此的时间，然而努力都成了徒劳。与此相对的白昼将在任何时间不期而至，所有被放逐的机兽都沉浸在无法把握的恐慌里——
　　日夜颠倒，偶尔展现的雪亮的光芒，只是下一次厮杀的号角，他们在短暂的白昼里完成大规模的交锋，把那自身不眠而令其他机兽永眠的杀戮，称为白夜。
　　雷霆殿在白夜之前沉睡，佣兵们将从流亡联合政权手上，夺回沉睡的战王。黑狮虎靠在巨石上，雷霆殿顶部熄灭的雷阵，只剩下低沉苍穹下一道断续的线段。
　　他知道，白夜就要来了。

　　注：歌词为泽野弘之的『Hill Of Sorrow』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