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天下雪》二百五十一

8、只是个管家

　　司空寂从云寞无可奈何的七个字中，听出了点滴凄凉。她相信他的话，要是他在，他们都不会死。
　　江湖上，没有人见过云寞出手。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
　　这意味着－－
　　所有见过云寞出手的人，都已经化成白骨，再难睁眼。
　　只是个管家。
　　司空寂想到这五个字，浑身战栗。她能够认为：云寞是天下的管家吗？
　　伏下坐在拉着上好的紫楠棺木车的前面，背倚着紫楠棺木。见自称“只是个管家”的云寞姗姗来迟，出口讽刺道，“云总管和老板娘聊这么久，难不成还想成为有一间酒馆的管家？”
　　“楼主久等。”云寞对于伏下的嘲讽只是回以温和的一笑，随即示意前面的弟兄启程。他则是上了前面的一匹乌骓马，对于伏下不坐马车不骑马而是坐灵车的行为更是不置一词。
　　伏下心里有些烦躁，云寞的态度让他无所适从。他猛地一拳就像砸在了棉花上，得不到一点点反映。
　　碧蓝天，漫天黄沙。妃衣白发，黑鬃烈马。
　　伏下对这个江湖上十多年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勾风引月楼总管云寞，心怀好奇的同时也心怀不安。
　　他觉得，他有点怕这个时刻带着微笑的男人。
　　即使，他那么温和、那么谦恭、那么有礼、那么文雅……
　　然而，他带给人的惧意是与生俱来。
　　因为，看不透，猜不透，摸不透。
　　他不在任何人的世界里。
　　黑云压地，漫天杀气。伏下轻合着的丹凤双眸凛冽睁开，十二名手下以及静坐马上的云寞都停下行程。
　　静。
　　暴风雨来前的寂静，好似死神下的最后通牒。
　　云寞眼中的笑意略有变色，六分笃定里藏着三分忐忑，四分算计里隐着两分莫名。只是，谁都没有读出……
　　“勾风引月楼大总管，今日本座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如江湖上所传，活人不见神鬼同哭。”雄浑的声音，震耳欲聋。
　　伏下支起左膝，左胳膊架在左膝上不甚惬意，好像是个旁观者。他也想要看看云寞到底有几斤几两，能够坐得上勾风引月楼独一无二的大总管之位。
　　同时，伏下也在看来人。他不认识的五个人。
　　云寞认识。他一手执着缰绳，一手状似无意地抚着乌骓马的鬃毛，言笑晏晏。“勾风引月楼何德何能竟然惊动梵老前辈，还是梵老前辈只是领着座下四位弟子出门历练？”
　　梵老前辈？伏下脑海里找出一人，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梵刹七鸣。
　　穹宇宫大长老，隐觅江湖多年。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总管总是愿意为他人考虑的。”梵刹七鸣慈祥的面容遮掩不住血腥，“只是今天本座想要的还有伏下公子与云总管的命。”
　　伏下闻言略有诧异：他哪里得罪穹宇宫了？转念一想，对了。他现在是勾风引月楼楼主，白道之首，自然也是穹宇宫的绊脚石。
　　“梵老前辈太看得起云某。”云寞微微一笑，把生死说得毫不在意。“云某不过是个管家罢了。”
　　只是个管家。又是这句话……
　　伏下扶额：云寞啊云寞，你能够有点被追杀的自知之明吗？“梵长老。穹宇宫与勾风引月楼素无瓜葛，想要趁虚而入也没必要如此明目张胆吧。况且，梵长老以为勾风引月楼这么容易倒下吗？”
　　伏下的几句话，得到了云寞的微微侧首。梵刹七鸣负手而立，“多说无用，还是请二位指点指点一下小徒。”
　　梵刹七鸣身后四人闻声而起，分作两两对一的阵型向伏下、云寞两人攻袭而去。肃杀的气息，顿时弥漫了整条大道。
　　伏下慵懒地倚靠着紫楠棺木，冷眼看向他攻来的两人。一男一女，一刀一剑。
　　左边是男的，浑身黑装，一把状似砍柴刀的刀。他几乎没有任何招式，每一刀用的都是速度和力道。
　　伏下有点讨厌这个男的，因为他穿的衣服是黑色。在伏下眼中，只有一个人配得上穿纯黑色的衣袍。
　　右边的女人，浑身红衣，一把轻灵如蝶舞的剑。她招式多变，每一剑几乎都是在二十三朵剑花之上。
　　伏下一手接着这层出不穷的剑花，一手应付着那刀刀精准的杀招。他没有空余的时间来出招，他能够做的只有接招。
　　另外，他还要防备着梵刹七鸣的突然袭击。
　　相较伏下而言，云寞太轻松。他还是静坐在马背上，看着离他仅仅五步处打斗的人。他带来的十二名手下正在用生命捍卫着他的安全，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与梵刹七鸣对视。
　　可惜，他并不去看梵刹七鸣。甚至，他一点都不担心梵刹七鸣会出手。
　　原因？呵～～
　　他太了解梵刹七鸣。这个高傲的老人，是不会出手对付任何一个晚辈的。除非，他认为那个人有必死的必要。
　　“云总管的心好硬，看着手下弟兄死伤都不出手。”梵刹七鸣反常地想要去撩拨云寞的情绪，因为他太想看云寞的武功！
　　云寞倒是不甚在意地笑道，“技不如人，云某相信他们死而无憾。”谁都没有看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指略略颤了颤。
　　他看到伏下几乎被那柄砍柴刀伤到胳膊，他想他不能不出手了。
　　梵刹七鸣却比云寞更忍不住，先他一步出掌。用了六分内力的大悲掌朝云寞招呼过去，所过之处飞沙走石。
　　定睛看时，马背上哪里还有云寞的影子？原来在他出掌时，云寞也已出手。不过，他的目标是攻击伏下的两人。
　　“咔”轻微的喉管破裂声，伴随着天地变色的掌力同时传入伏下的耳中。他看到那一男一女的喉咙处整齐划一的伤痕，一寸长且细如青丝的红线附着在那里，葬送了两大高手的性命。
　　他没看到云寞是怎么出手的，谁都没有看到！
　　梵刹七鸣白费气力的一掌不仅没有碰触到云寞分毫，还给了云寞机会在眨眼间杀了自己的两名得意高徒。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像一团随时会引来暴雷的乌云。然而，他还是笑道，“云总管好身手。”
　　云寞扬唇微笑，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躺在地上已经死亡的十二名手下。“梵老前辈过奖，这点三脚猫功夫想是梵老前辈还不放在眼里。”
　　“云寞你！”梵刹七鸣没有开口，他身后的蓝衣少年倒是暴怒。“你卑鄙，居然暗箭伤人！”
　　暗箭伤人吗？其余的目光都落在这名蓝衣少年身上，包括一个不速之客。
　　“小子，他暗箭伤人你看见了吗？”冷瑟的声音总让人想起荒漠中的风雨飘摇下的一盏昏黄孤灯。
　　天剑在手，正是“冷面斗阎罗”谢天儿。
　　伏下看到云寞眼底闪动着的笑意，觉得有点心疼。至于原因，他想不出来。再看谢天儿，眼中倒是带了考量。
　　梵刹七鸣有点不屑地看着这个穷酸剑客，问道，“这么说，你看见了？”
　　“我这么说了吗？”谢天儿剔了剔剑眉，冷声反问。在他眼里，从来没有什么前辈后辈。只有，强者无敌。
　　他的确看见了。因为，他总觉得那个妃衣白发的男人是故意让他看见。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出来。
　　不管云寞的目的是什么，他还是有点心甘情愿地踏进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