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越同人-鬼差》临水幽姿

4、烟消云散

　　屠苏在内室慢慢走着，内室点了许多的长明灯，十几俱棺椁成列摆放，每俱棺椁前，都有两盏碗口大的的长明灯，位于长明灯中央则是用上好沉香木料制成的牌位，上面用金字铭记着每位掌门的名号。

　　陵越的棺椁在最右侧，屠苏停着这石棺前面，凝视那牌位上面“陵越”二字许久许久。

　　忽地一阵阴风吹来，吹灭了陵越石棺前的长明灯，这个角落变得幽暗了许多。阴风伴着透入骨头的寒意，即便是屠苏也不由皱了眉头，他喃喃道：“师兄，是你吗？”

　　此时的陵越却立在轮回井旁，帮孟婆派送热汤呢。

　　为了让陵越熟络引魂使者一职，秦广王派了另一名引魂使者来陪同。这引魂使者唤作常无咎，性情开朗大方。拉着陵越导了几回魂魄，事无巨细一一告知，陵越本是一派掌教，生前就已经习惯处理繁琐的事务，如今当那引魂使者却是得心应手，很快就掌握了门路。

　　地府无昼夜之分，可各鬼差判官阎王却是各施其职，鬼界秩序井然。闲暇了，陵越便于那常无咎一道来到孟婆处搭个手。

　　孟婆专施放汤，这汤不是普通的汤药。世人皆知，喝过孟婆汤，就要过奈何桥，投身轮回井，开始新的一生。孟婆汤，以忘川水为汤底，加上彼岸花、忘情草、往生果为佐料，可令鬼魂忘却凡尘过往，心无旁骛，轻松投胎。

　　可在忘川河畔，也有不少亡魂不愿喝那孟婆汤，不愿入轮回，最终被忘川吞噬，化作凄厉骇人的鬼气。

　　这时，孟婆发现彼岸花不足，便笑吟吟地对陵越道：“陵越啊，麻烦你去采些彼岸花回来吧，否则后面那批鬼魂就喝不到新鲜的汤啦。”

　　正在分发汤汁的陵越闻言点头，便看到了孟婆那张艳丽异常的面孔。

　　人人谓孟婆是那老态龙钟、瘦骨嶙峋的老妪，其实，孟婆是个长相清丽可人的女子。

　　正在一边催动阴火熬汤的常无咎怪叫一声道：“孟婆，你干嘛喊陵越去采花啊，你的那几个小鬼头呢？他们去不就得了？”

　　孟婆扬扬手，指着那不见头的鬼魂队列道：“无咎小子你自己看，这等着投胎轮回的有多少个！我手下的几个小鬼头正在收集忘情草和往生果，哪里忙得过来！”

　　常无咎立起身子，啧啧道：“我与陵越不过是闲暇过来帮忙的，孟婆你不要把我俩都当作那小鬼头使唤！”

　　陵越与常无咎是那白天亦可在人间行走的鬼差，平日里面的修炼就与普通的鬼差有所不同，所以在地府当中身份倒也算得上特殊，约束也少了些。

　　孟婆一双妙目瞪了常无咎一眼，笑道：“知你俩辛苦，等会送你们一壶彼岸花酒如何？”

　　听到有彼岸花酒作谢礼，常无咎就笑了起来，双眼刹那化作了人间的弯月，越加卖力催动阴火熬汤了。

　　陵越挽着阴间青竹编制的篮子，微微一笑便走向忘川河畔。忘川河，汇集了阴间所有的阴气，河水阴冷渗人，那不愿饮孟婆汤流连河畔的鬼魂多是被忘川吸了去。

　　偏偏在这河畔，长了艳红夺目的花朵。此花极为奇特，花不见叶，叶不见花。叶盛时，花一朵不见；花开时，叶一片不留。本是同根生，却是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半年绿叶疯长，半年红花遍地。

　　陵越蹲下身子，指尖轻抚过那娇嫩的花瓣，然后将硕大的花朵采摘下来，放进竹篮中。

　　他到阴间任职引魂使者已经有半月，因为生前修炼纯阳正宗，一身清气，在这阴森森的鬼界却是诱人。不少的鬼魂、鬼差都爱亲近他，为的就是吸一口清气，也有一心向道的，跟陵越讨教几句修炼之法，陵越亦一一细心给予答复。

　　在阴曹地府当那引魂使者，与人间当一派掌教，似乎并没什么差别。

　　看着眼前这若火般的彼岸花，陵越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人。不知道此时屠苏怎么样了，应该是跟风晴雪一起，准备踏遍万里河山，行侠仗义了吧？昔日年少的愿望，该是去践行的时候了。虽然身上煞气还在，可是已经是能控制自如，不会有被侵扰之苦。

　　屠苏能够一了心愿，再无天煞孤星之灾，这就足够。

　　其他的，陵越也别无所求。

　　陵越淡淡一笑，摇摇头，又想起了自己的搭档常无咎。

　　常无咎跟他有点类似，一身修为纯正清冽，与阴森森的鬼气格格不入，唯一不同的是，常无咎本就不是人。陵越早就发现常无咎与众不同，只是他不说，陵越也懒得点破。

　　陵越采了一篮彼岸花往回走，正要将花交给孟婆的时候，忽然一阵昏眩，手中篮子跌落，散了一地的落红。常无咎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他，惊道：“陵越你怎么了？”

　　陵越闭目定了定心神，默默念了清心诀，还未开口常无咎就一手按住他额头，注入了一道清冽的真气。

　　孟婆倒是见多识广，瞧见陵越气息不稳，又见他印堂微微亮光，叹息道：“有人使了招魂大阵，要把陵越的魂魄招回人间呢。”

　　常无咎眨眨眼，挥手又是一道清光，将陵越整个罩住：“我好不容易有个伴，怎么能轻易就失去？”

　　陵越在常无咎的帮助下灵台清明，一会儿便消去了头昏目眩之状。他对着常无咎微微颔首，以谢他援助。

　　“也不知是谁那么多事，竟要招你魂魄回人间。”常无咎挥挥手，拾起刚刚陵越跌落在地的篮子，弯腰去捡地上的朵朵彼岸花。

　　孟婆命一小鬼搬来了躺椅，让陵越坐下歇息。又亲自泡了一壶清茶，给陵越倒了一杯，见陵越不言不语，叹道：“我看陵越你是前尘未断，日后定有烦扰。”

　　陵越一手执杯，闻言抬眸浅笑：“如今陵越只是鬼差，前尘过往，俱是烟尘。”

　　“你能放下，自是甚好。怕只怕，树欲静风不止。世间万物，冥冥中自有因果，若能随心那是大好。”孟婆陪着陵越坐了一会，又去忙着给鬼魂分那孟婆汤了。

　　原来，屠苏寻着了陵越的棺椁后，竟运功推开了棺盖。

　　自从陵越仙逝后，芙蕖和陵端寻遍了昆仑山上，找到了一整块的纯白玉石，又请了山下的工匠雕凿出了一具玉棺。内壁是光洁平滑，外侧却雕了精美的云纹，还有那兰草墨竹，棺盖上面雕了仙鹤与古松，整具玉棺精致而奢华。

　　陵越静静躺在玉棺内，双目紧闭，神色安详，若非双唇淡白，看上去犹如是在睡梦中一般。他身上穿的是天墉城掌门服饰，头上戴着精美华贵的道冠，银发如雪，生前的佩剑霄河放置在一侧。

　　屠苏多年未见陵越，如今相见却是如此情境，只觉心头入大石压着般沉重。他伸出手，颤抖着抚向陵越的脸庞，犹不敢相信陵越已经离世。

　　可是指尖触及的地方，是那么冰冷，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师兄……师兄……你……醒醒……”屠苏死死盯着玉棺中人，嘴里慌乱喊着。可惜的是，陵越不会再睁开眼，回他一个微笑，也不会低声安慰了。那个心里只装了一个百里屠苏的陵越，已经离开，不再回来。

　　“师兄，屠苏回来了，屠苏来履行三年之约，为何你却躺在这里，一言不发？”屠苏握住陵越冰冷却柔软的手，鼻子很酸，眼中却没有泪。他不想哭，也不能哭。他知道自己有负师兄，所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天墉城。

　　只是他从未想过，师兄会躺在玉棺中等他归来。

　　天墉城有师兄和师尊，天墉城就是他的家。如今，他百里屠苏归来，家人却已经不在。师尊不知在何处，师兄却不要他了。

　　“师兄，我带你走。”屠苏弯腰，小心翼翼把陵越抱了起来。这个时候，屠苏发现陵越的身子没有像普通人的尸身那样僵硬，有点软，仿佛未曾离世一般。

　　低头看着陵越靠在自己胸前的脸庞，屠苏一阵恍惚。小时候，他体力的煞气发作，痛得厉害，满地打滚，是师兄他温柔将自己抱在怀中，一声声抚慰，并且拼尽全力帮助自己压制煞气。

　　后来自己私自下山，遇到了幽都灵女风晴雪，再没有跟师兄亲近了。

　　师兄，所以，你责怪屠苏了是吗？师兄，我错了，你醒醒好不好？屠苏回来了……

　　等在外室的众人看到屠苏竟然就这样将陵越抱了出来，俱是大惊。芙蕖气得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不顾身为妙法长老该稳重端庄，带着哭腔高声怒斥道：“屠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师兄都已经仙逝了，你还让他去得不安心吗！”

　　百里屠苏却仿佛没听到芙蕖的怒喝，抱着陵越径直走向风晴雪：“晴雪，拜托你一件事。”

　　“苏苏你说。”风晴雪本来也是大惊失色，可是听到屠苏的话，立刻就镇定下来。再望望屠苏怀中的陵越，瞬间明白了屠苏的意思：“你是想为陵越真人招魂吗？”

　　“是，拜托。”屠苏向着晴雪点头，然后又对芙蕖、陵端说道：“芙蕖师姐，陵端师兄，我只想招回师兄魂魄见他一面。”

　　“你……”芙蕖跺脚，还想说什么，陵端却又拦住了她，冷冷看着百里屠苏，说道：“百里屠苏，掌门师兄仙逝不足七九之数，现在招魂确实可行。你要招魂，可以，就让掌门师兄看看，他昔日百般宠爱的师弟，是如何待他的！”

　　陵越的玉棺被抬了出来，屠苏小心翼翼地把陵越放回棺内。风晴雪默念咒语，在陵越玉棺四周点燃了七盏招魂灯，屠苏、芙蕖、陵端还有余下的几名长老在一旁护法。

　　幽都法术与天墉城略有不同，尤其是这招魂术，幽都更是精湛无比。可是风晴雪那光洁的额头都冒出豆大汗珠了，陵越的魂魄却不曾回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直在等待的陵端迫不及待出声询问。

　　“我也不知道……陵越真人的魂魄此时应该在地府，如今招魂阵已经启动，按照幽都招魂法术，陵越真人的魂魄应该被阵法所引，应招而至才对。”风晴雪睁开眼，亦是一脸不解。

　　百里屠苏面上木然，心里却想道：师兄，你真的不要屠苏了吗？招魂也不能把你招回来吗？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时，一道蓝色剑影横空飞越而来，落地后现出身影，却是天墉城前执剑长老紫胤！

　　白发蓝衣的剑仙望着眼前的招魂大阵，一拂衣袖便将这招魂阵破坏殆尽，低声喝道：“胡闹！”
　　“师尊！”

　　“屠苏，陵越前尘已了，你不应该扰他清净！”紫胤真人右手在虚空中一点，装着陵越的玉棺便悄然盖上，随即一道结界落在棺上。

　　“陵端，令众弟子把陵越送回内室。”紫胤真人吩咐完毕，回首看向屠苏，略带责备道：“屠苏你绝境逢生，大难不灭，自当珍惜当前，为何却来胡闹！”

　　“师尊，弟子知道此举不妥。可是弟子与师兄有约在先，如今弟子应约而来，师兄却合目离世。弟子心有不甘！”屠苏跪倒在蓝衣剑仙身前，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悔意。

　　紫胤哼了一声道：“屠苏，陵越与你缘分已尽。一切因果，皆有命数。何必执着！”蓝衣剑仙微微一顿，看着脸上依旧是木然的弟子，叹息一声，摇头道：“罢了罢了，为师还是如实告诉你吧。昔日一战，你身消魂散，亏有幽都灵女用玉衡收了你的荒魂。陵越知晓后，于经阁阅遍古籍，寻荒魂修复之法。后得知一法，用己身命魂之力，加那女娲补天五彩石，令你受损魂魄回复。之后又祭出来世命魂，用所有轮回换你肉身重生。如今陵越阳寿尽，轮回断，已是阴曹地府一缕孤魂。如今招魂之术不能令他归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陵越孤魂已经被忘川吞噬，化作鬼气。”

　　屠苏闻言只觉心头大痛，嗓子一甜，满嘴血腥。

　　芙蕖已经泣不成声，陵端垂目，一手搂过她，拍拍肩膀以示安慰。

　　风晴雪早就知道陵越的处境，此时由紫胤真人道出实情，她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屠苏说，屠苏一直看重自己的师兄，如今陵越如此这般惨状，定会令他一生不安。这是陵越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她风晴雪不愿意看到的。

　　“既然陵越连魂魄也不曾留下，你们就让他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地走就是。逝者如斯夫，多说无益。只是——”蓝衣剑仙顿了顿，一双清亮的眸子扫视众人：“日后，谁亦不能打扰陵越！”

　　“至于屠苏，你就随风晴雪姑娘下山，好好过日子就是。”言毕，紫胤真人化作一道清光，瞬间消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