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羽》弈紫

9、佳人难再得

　　然而最终他们的对战还是没有进行下去。萧泺一动不动立了许久，白衣的佳人却把手中的剑一收，头也不回，语气也果断决绝：“我送你走。”

　　几乎在同时，琴师惊呼出声阻止。

　　乔兰翊亦只是冷冷地敛了眉，眼中的戾气浓郁，不见一丝温润的光芒：“沈公子，不关你的事。”

　　夕阳从山间落下，月亮自天边升起，萧泺就这样跟着她，两人默默行着。月华如练，北风吹过，带来关外特有的沙尘，隐隐约约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灯火通明，是军营里不知何处才能归家的人们点的千帐灯。

　　“已出了太雍，周围也渐入陈国阵地有些危险，你不必再送我了。”半晌，他轻轻开口。

　　而乔兰翊只是摇了摇头：“你怎么办？”她突然问道。

　　“…..”

　　“这么多年…..我都在想，”女子轻笑，带了些许复杂的清冷神色，双眸深邃，如墨般看不分明，“等以后累了，也不再厮杀……就辞了官，在太雍城郊买座小屋，找个能共度一生的人……春日荷锄西畴上，闲来煮酒话桑麻……这样多好。”

　　“七年了…..你…..”他欲言又止。

　　“和你无关。”红颜将军敛了笑意，挑衅般看向他，眉宇傲然：“我对人说，我只喜欢赢我的人。”

　　可是就算赢了又如何呢。萧泺微叹，不发一言。

　　“我有东西给你。”乔兰翊停住了脚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檀木雕花的匣子，递给了他。

　　一如当年一般，只是换做了他接过，打开匣子，从暗绿缠枝莲纹的绣袋取出的物品经历了七年岁月，依旧完好。

　　“就此别过，”依旧是清冷骄傲的神色，“今后我不会留情。”

　　萧泺点点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前方的路。他没有回头，隐隐约约听见似有琵琶切切，有人在唱，是前朝的歌谣：“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城足今古,白骨乱蓬篙……”

　　他们的这一场棋局，终要作个了结。

　　两军又对垒了几日，没想到先发动进攻的却是齐国一方。

　　多少次梦中出现的情景真实地浮现在萧泺的眼前，梦魇一般的鲜血染得天幕尽头微微泛红，西风烈烈，夹杂着沙砾与策马扬起的尘土几乎要迷糊了视线，他看见红莲一般的血液在战士的胸膛中绽放，眼睛酸痛，手指冰凉。

　　“今后我不会留情。”月光寒彻，映着女子骄傲清冷的眉目，她这样对他说道。

　　他机械性地纵马厮杀，想逃离却又无可奈何，周围血肉横飞，兵刃交接，寒光彻骨，浮现在眼前的便是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她想必也是厮杀得疲倦，盔甲下发丝凌乱，衣襟上也沾了些许血痕，白衣银甲，绝代风华。面容较七年前的娇艳更添了几分坚毅，在这战场上一对眸子依旧光华潋滟，冰冷濯然。

　　双剑相抵发出清越之声，不知是否是被风吹来的尘沙迷了眼睛，他双目开始泛红，视线也模糊不清。他们不知过了几招，又不知战了多久，萧泺忍受不了这种感觉，一个虚刺想回马退去，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躲避，而是迎着赶上，他尚未来得及收剑，就看见利剑已经刺进了女子的胸膛。

　　“你……”萧泺心中仿佛有重锤击中，几乎要手足无措，他呆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你赢了。”对方的面容上带了几分奇异的笑意，她因痛苦而微微皱起了眉，却依旧是眉宇傲然的样子。“你赢了。”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他的嗓音嘶哑，眼睛干涩，余下的话几乎是在咙出：“这一招，七年前我们就互相切磋过多少次，这一招，你怎么可能躲不过？”

　　“和你无关。”依旧是清冷的笑意，而萧泺愈加慌乱：“我们现在就出阵好不好，现在就去找军医……”

　　“你够了没有！”乔兰翊呵斥，她强打精神策马又行了几步，身子一软，瘫倒在他怀里：“这样的话你该怎么办呢……”她轻笑，有血从唇边流出，无比潋滟。她又咳了几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吧，这样也好……“

　　“……”

　　萧泺不知自己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伊人抱了多久，只记得残阳如血，结束了战斗，沙场上是难以描述的萧瑟冷清。许久，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他从怀中缓缓掏出那支羽簪，戴在她的发上。

　　依旧是精致的发簪，只是鹤羽沾了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了吧。

　　萧泺凝眸，忽视掉某些晶莹的液体，再次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太雍城，将乔兰翊轻轻放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伊人的言语，他渐行渐远。

　　“比一场怎么样？”少女依旧带着几分不屑的神色与笑意，懒懒地挥了挥手中的剑。”你若赢我，我便服你。”

　　“在下，太雍乔兰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