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羽》弈紫

8、桂酒徒盈樽

　　因两国即将开战的缘故，萧泺去太雍的计划拖延了几日，但费了些周折，还是得以达成。只是当他重新站在城门下，望着远处苍山残阳，突然有些怔怔的失神。

　　他来这里干什么。

　　那个神情清冷眉宇傲然的少女早已不在此地，七年如弹指，却早已物是人非。更何况，就算她在，他又有何颜面前来见她。

　　可是，那个梦太过真实，带来的预感太过强烈。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下了重回故城的念头，恍惚若似曾相识，早已注定。

　　“乔将军来太雍啦！”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惊呼打破了萧泺的思绪，他如梦中一般被惊动，难以置信地望去，只见黄尘滚滚，一骑轻骑似踏过千山万水自远处飞奔而来，为首的女子白衣银甲，惊鸿照影仿若初见，一双眸子如寒星四射，冰冷濯然。

　　萧泺心中一愣，眼睛不知怎么也有些酸痛，强着定了定神，眼睁睁看见女子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飞奔而过，许久，叹了口气，缓缓走到酒铺里坐下。

　　他点了壶酒。要了两个酒盏，醒悟过来时自己也觉得傻，却仍小心翼翼地依次斟上。那也是桂花酒，当年乔兰翊送给他喝过，但想必也不是同一番滋味了。

　　萧泺对着琥珀色的酒浆望了半晌，仰头，一口饮下。酒入喉时他如当年一般皱起了眉头，却依旧一滴不剩地饮尽。他喝了很多，而另一盏始终摆在那儿，未曾动过。

　　桂酒徒盈樽，故人不在席。

　　萧泺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故地重游感怀一番，随即重返沙场，或去或留，都要做一番抉择，然而，情况并非如此。在他喝的酩酊大醉之时有素衣的文雅琴师在身旁坐下，俊秀眉眼低敛，声音也温润动听。他酒尚未醒，只迷迷糊糊听见了乔兰翊要见他这几句，便毫不犹豫地起身跟人前往，等到反应过来，周围早已是身着轻甲的精壮士兵，双拳不敌四脚，他虽武功高但挣扎了几番却也被擒拿下。

　　“陈国来的细作么？”他被缚着带至那人面前，耳边言语泠泠。

　　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话。”那人离他更近了一些，他低头就可以看见她白色的衣角，一如当年，未染尘埃。

　　“……”

　　“取鞭子来，我要亲自用刑审讯。”

　　“……”

　　从始到终，他都没有回答。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回答。

　　皮鞭开始挥出，在半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他的身上。疼痛让萧泺不禁抬起了头，却惊讶地看见乔兰翊冷冷地逼视着自己，眼中早已泪珠盈盈。她盯了他半晌，傲气地挑了挑眉。

　　她还记得他。

　　一时间萧泺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又是欣慰又是惶恐，又是辛酸又是惭愧，而耳畔又传来了女子清冷的声音。

　　“我不该认识你。”许久，她冷冷道。

　　听闻这话，不知怎么，萧泺忽然绽放了笑意。他抿了唇努力将嗓子里的腥甜咽下，将笑容的弧度撕扯得愈发大，唇破了，有血珠滴滴滚落，格外潋滟。

　　“是我对不起你。”少年的脸色苍白不见血色，神情淡淡。而对面的白衣女子脸色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亦是如纸般苍白。

　　他们又互相凝视了半晌，忽地觉有寒光闪过，铁链叮当掉落，撞击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比一场怎么样？”依旧是当年的言语，乔兰翊却再无一丝当年的懒散与笑意。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唇咬得发白，”你若赢我，我便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