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庄记》津渡望月人

37、第三十七章

　　谢然便在屋里对着地图发呆，一直到天亮，李新叫了半天门，又拉来童元和柳蘅兰，险些将门卸掉，谢然这才如大梦初醒。
　　李新道：“你怎么了？”
　　谢然向着童元道：“主人手下有没有什么人，来无影去无踪。”
　　童元道：“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庄子里这样的高手太多，别人不说，单说飞少爷和曹天奇，他们的真本事我们便从没有见过。”
　　谢然又问道：“你和你父亲的医术是祖上传下来的吗？”
　　童元道：“家父师从华不医，主人幼年时也是他保下的命，现在主人身边的医师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谢然道：“难怪别人称你医仙，华不医的传说我听过，据说也是来去无影的人。”
　　童元道：“绝不可能是他老人家，算年纪的话，他应该已经驾鹤仙去了。就算活着，也绝不可能离开山庄出任务的。”
　　柳蘅兰从谢然手里拽过那张地图，仔细看了一会，道：“谢主令放心去吧，这个曼陀山房是自己的地盘，我还在那住过，山房的主人是个厉害角色，我姐姐的独生子，五爷和上官少爷亲自教出来的顶尖高手，既然让你去那里，定然是有事要安排给你，也许主人想了结这些恩怨。”
　　谢然道：“既如此，我立刻动身。柳蘅兰，你传信给萧让，让他立刻来行医堂和你一起将小姐送回山庄，交到庄主手上。”
　　柳蘅兰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李新，方才明白谢然的意思，连忙道：“是。”
　　李新也是此时才明白，道：“我不走，我在这里等你。”
　　谢然道：“你必须走，世上没有比山庄里更安全的地方了。等我们办完了事，再去接你。”
　　童元也道：“是啊，如今所有事情已经和盘托出，除了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其余的地方都是危险地，小姐还是尽快和我们离开。”
　　几人争执时，柳蘅兰已经传了信回去，又折回来道：“小姐，属下已经着人去安排车马，书信已经传回庄上了。”
　　李新一时无语。
　　谢然只拿了软剑，道：“我不能等你返回山庄了，大理远在南方，我若再等恐怕误了事。”
　　李新见拦不住，便也不再拦。
　　萧让很快便赶到行医馆，一同来的还有李恪，李恪刚落脚问的便是谢然：“他怎么走的这么急？”
　　童元道：“七小姐远去大理，派了人叫他过去，他怕误事。”
　　李恪道：“晶儿动用了庄子里的顶尖高手，居然连曼陀山房都动了，看来谢鸢鸢不死，她决不罢休。”
　　李新由柳蘅兰引着前来见李恪，柳蘅兰道：“这位是庄主，和大公子是同母所出，家中行四。”
　　李新见李恪已是花白的头发，不由地想到，如若父亲还在，恐怕已是古稀老人。
　　李新下拜认了四叔，李恪牵着李新的手道：“长兄是中年得子，如若还活着，怕也是个老人家了。”李恪未及过夜便传令返回山庄，留下童元依旧守在行医堂。
　　谢然则是一路打马南下，晓行夜宿，只觉得气候越来越湿润，转眼竟已到了大理。
　　大理正值花季，城里城外，无论是人家种植的，还是野外长的，所有的茶花都已开花，谢然心下好奇，向一位老农问道：“老人家，请问现在是何时节，为何大理遍地茶花？”
　　那老农打量了谢然一番，道：“你是外地人吧，眼下已经接近年下，看你满身尘土气息，想必也是个在外漂泊的人，赶紧回家吧，哪里都没有自个家好。”
　　谢然牵着马发了许久的呆，这才向那老农道谢离开。
　　那无名小山不好找，但是曼陀山房很好找，因为这曼陀山房主人在世时与当地人多有结交，许多人听闻他的死讯后还特地赶来上坟祭拜，谢然依着当地人的指引，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这座山并不高，山上遍种了山茶花，除却观音岛上常见的雪塔、小乔、十八学士等，还有许多谢然没有见过的花色，谢然慢步其中，不由心花怒放。
　　这山并不高，却自有灵气。前山有一座小木楼，下层中空，有楼梯直通二楼，上层才可住人，看那小楼用料已然有些破旧，想必建成许久了。
　　门楼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曼陀山房”四字，想来这小楼便是约定的地点了。
　　谢然上得楼来，敲了敲门，屋中却无人应答。谢然轻轻去推那大门时却发现，大门并未上锁。谢然推门进屋，客厅正对大门放着两把椅子，一张茶几，此外并无他物。椅子后面的墙上写了一首小诗：
　　曼陀山中游，
　　山中有小楼。
　　一夜风和雪，
　　青山也白头。
　　看这字迹，写下这首小诗的人似有后劲不足之象。
　　身后有人道：“这是家父临死前写下的。”
　　谢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来看，却是一青年人，那人的长相说是清秀，又有些媚意，一双眼睛更是暗中含情，虽然是个男人，可是却让人莫名地想去保护他。
　　谢然问道：“敢问阁下是谁，何时进来的？”
　　那人道：“我叫程明介，我一直在你身后。”
　　谢然听闻此话不由地毛骨悚然，他孤身至此，已然小心至极，却全然不知自己身后跟了个大活人。
　　程明介道：“主人在左边的书房，已经等你多时了。”
　　谢然只觉得此人的声音十分熟悉，却又一时记不起，只得抱拳道：“多谢。”待他打算推门进屋时，他又突然想起来了，转身道：“那天晚上传信的人是你？”
　　程明介道：“是我。”
　　谢然道：“你又为何愿意见我了，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见人吗？”
　　程明介道：“我今天高兴。”
　　谢然无话可说，并且他也知道他不该再说话，所以他转身进书房了。
　　书房的陈设同样简单，一对书橱，一把太师椅，一张画案，李晶儿正坐在太师椅上看一本书卷。
　　程明介也跟着进来了，这一次他发出了脚步声。
　　李晶儿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却问道：“上官有消息吗？”
　　谢然并不知她在问谁，所以他并没有说话，程明介却道：“他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
　　李晶儿道：“很好，你把上官传回的消息交给谢然，由他出面，把谢鸢鸢引到这里来。”
　　谢然道：“这里？”
　　李晶儿放下书，道：“是，我们自有人解决她。”
　　谢然道：“可是我至少该知道一些安排，毕竟她和我谢氏覆灭也有关系。”
　　程明介道：“我会和李氏的诸位高手一起解决她。”
　　谢然不由地道：“一个谢鸢鸢，居然需要这么多高手？”
　　程明介道：“他的运气太好，所以也该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谢然道：“所以你们真的认为这么大的事凭她就能完成？”
　　程明介笑了一声，道：“我们不是傻子。”
　　谢然依旧无话可说。
　　李晶儿合上了手中的书卷，扶着画案起身，程明介从谢然身边绕过，将李晶儿扶回了房间。
　　谢然留在原地，第一次觉得李氏有些神秘。
　　程明介很快便回来了，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交给谢然，道：“你自己看吧。记得多找几个人，让他们帮你一起把谢鸢鸢引到这里来。”
　　谢然看了眼字条，道：“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就够了，最多再加上一个曹天奇。”
　　程明介斜着眼睛看了眼谢然，道：“哼，你想的太简单了，让他们来不是为了帮你，我们收拾谢鸢鸢，总得有人看着，她说了些什么话总得有人听着。”
　　谢然道：“万一她反咬一口，又该怎么办？”
　　程明介道：“她已到如此境地，再任她反咬几口也无所谓，我在乎的是她快死了，主人的心愿就可以了了。更可况李氏不入江湖，何惧她反咬。”
　　谢然道：“可是万一……”
　　程明介道：“没有这么多万一，那些个江湖人，什么高手，还不够我程明介练练手。”
　　谢然相信他所言非虚，所以他也再没有多留一刻的道理。
　　程明介将谢然送到门口，突然问道：“你见过主人的本事吗？”
　　谢然停下脚步。仔细回忆了一番，道：“没有。”
　　程明介道：“我见过，摘叶杀人。”
　　谢然道：“摘叶杀人？”
　　程明介道：“不错，昔年我正和人交手时，曹天奇带着她，马车就停在旁边，我一时走神让对方占了上风。眼看那人的剑尖直指我的喉咙而来，她顺手摘下一枚柳叶掷来，不仅打掉了那人的剑，还割断了他的喉咙。”
　　谢然竟听的愣了神。
　　非虚林是个好地方，谢然只往里走了两步就退了出来，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找得到出路，他又有点担心，上官飞进了这里，又该如何出来。
　　谢然正思索时，上官飞突然出现，谢然有些惊讶，问道：“你如何在这里，难道不怕谢鸢鸢跑了吗？”
　　上官飞道：“非虚林只有一个出口，便是这里，只要我在这里，她就不敢出来。”
　　谢然又仔细看了看那非虚林，低头略一思索，道：“上官兄，我们回头见。”
　　上官飞抱拳道：“回见。”
　　谢然盘了辆马车，一路悠悠哉哉地往回走。
　　童元已经在医馆等几天了，谢然刚从马车上下来，童元便上前道：“曹天奇来过，让您回来了就去找他。”
　　谢然道：“他有没有说有什么事吗？”
　　童元道：“没有。”
　　谢然将马车交给仆人，进了医馆便径直用了桌上的纸笔，写了几封信交给童元，道：“你安排些人手，把这几封信送出去。医馆先关了吧，等此事了了再行商议。”
　　童元接了信便出去安排了，谢然也未做停留，直奔镇外土地庙。
　　曹天奇已不知等了他多久了，见了谢然便道：“原是打算赶在你走之前见你的，不曾想你竟如此着急。”
　　谢然道：“出什么事了吗？”
　　曹天奇道：“无事，只是原本想提醒你，在程明介面前少说话。”
　　谢然道：“看来怕他的人不少，这个孩子是什么来历？”
　　曹天奇道：“孩子？你居然会认为他是个孩子？”
　　谢然道：“不对吗？他看起来十足是个孩子。”
　　曹天奇笑了，道：“他应该比你还大一些，不过他的容颜的确让人嫉妒，这么多年了，连祈少爷都有些老了，他居然还是一副少年模样。”
　　谢然道：“看起来你知道他的来历。”
　　曹天奇道：“他的父亲生前在江湖上名声很大，叫做程立。”
　　谢然有些惊讶，道：“他是程立老前辈的儿子？”
　　曹天奇道：“不错。程立死后他曾经去投奔逍遥派，却被拒之门外。”
　　谢然道：“难怪那天，明明逍遥派保护了李新，主人却只是敬了茶。”
　　曹天奇又道：“我原本想提醒你的是，这个人武功高强，但是性格阴晴不定，你若是在他面前说错了什么，那可不好办了。”
　　谢然道：“我想我应该不会说错什么话惹他生气。”
　　曹天奇道：“不然，有些话你听了不会生气，我听了也不会生气，别人听了同样不会生气，可是他听了就会生气。”
　　谢然道：“他真是个奇怪的人。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需要别人保护，可是后来我发现，明明是别人需要他的保护。”
　　曹天奇道：“既然你已经回来，那应该还好。”
　　曹天奇说完便走了。谢然远远地道：“我要帮主人了结一些事，你和我一起去吗？”
　　曹天奇挥了挥手，连头也不回地道：“你我以后恐怕江湖不见了。”
　　土地庙里突然恢复了冷清，似乎从未有人来过，也从未有人在这里生活过。谢然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土地庙，等一个人出现，但是从未见到过他。凌跃铭是第一个赶到谢家镇的人，他找到谢然的时候，谢然还在土地庙中想着什么，他对赶来的凌跃铭道：“那个时候江湖中到处都有他的故事，但是等我赶到的时候都是人去楼空，我实在有些不明白我到底慢在了哪一环，现在我明白了，不是我慢了一步，而是他原本就在回避我，因为我是剑无心的主令，是李晶儿的人，而他则必须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