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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章.斜光穿朱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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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鼓敲过三巡,月在天边弯。
南宫飘长长伸了个懒腰,却惊觉左边胳膊被捆绑严实,动弹不得,电光火石间,先前雪月楼里打斗场面一幕幕重演,她瞥了瞥伤处,肚子却在此时极不争气叫了起来。
“我饿!” 她气沉丹田,五脏六腑皆被自己的怒吼震得一颤。
昏昏欲睡的李正山陡然清醒,起身便往床边跑,其间被横七竖八的矮凳高椅绊了数次,南宫飘看得心塞,朝左臂努努嘴:“你绑我作甚?”
李正山连忙置身事外:“陆公子绑的。”
“即,咳咳,”假意咳嗽两声,收拾起尴尬,才又道,“陆公子绑我所为哪般?”
李正山苦笑,苦笑里却写着个斗大的“服”字:“陆公子临走时再三嘱咐,千万记得把小祸害伤了的胳膊绑好,否则一旦醒来,便跑不了伤上加伤。”
南宫飘若有所思,默然片刻,喃喃道:“他走了。”
李正山摸摸鼻子:“陆公子公事缠身,也是身不由己,他确是待你无恙才离开的。”
千种理由,万般托辞,都不敌一个事实,南宫飘皱了皱眉,道:“该松绑了吧,我又不是罪人。”
李正山说得不假,陆即墨正是反复确认南宫飘再无大碍方才离开的,南宫飘此刻已能自行下地,她握住碗沿的瞬间动作一滞。
“怎了?又不舒服了?”李正山诚惶诚恐,鞍前马后。
南宫飘陡生动容,笑笑地说:“不是,只是突觉体内真气比往日和煦,像是,嗯,像是借了某种外力,可这外力非但不与自身冲突,反而相安无事,各司其职,你明白吗?”
李正山自然不能明白,只好言好语道:“外力不与自身激荡,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吃饭吧,你肚子都叫了。”
言讫,南宫飘的肚子十分配合之咕噜起来。
食不知味,勉强咽了几口,南宫飘便起身走动,平躺过久,四肢有些不利索。
行至巨幅屏风前,南宫飘右手并起三根手指,指尖扫过宽边。
屏风其制,以木为框,糊以绛帛,横档之下,两面皆刻缠枝芙蓉花,云纹底座与屏框一木连做,由数条蟠螭曲屈盘绕,鬼斧神工,匠心独运。
“这里是雪月楼?”南宫飘指尖未离绫绢,疑惑道。
浅笑盈空,自门外及室内,脚步轻灵,嗓音清脆:“小小雪月楼,岂能气派至斯?南宫姐姐,这儿是怀揣千金方可踏足的风花阁。”
南宫飘万千情愫付之一声浩叹:“风花阁,雪月楼,自古风花雪月皆无常,最是多情女子薄幸郎,不知司徒姑娘以为如何?”
“你明知我不是真正的司徒龄,何必称我司徒姑娘?”彤衣姑娘全无谎言被拆穿的尴尬,反倒像是在怨怼南宫飘不够大度。
“你从未问你名姓,你却刻意透露你复姓司徒,单名一个龄字,并留下几句莫名其妙的暗示,话里话外都是怂恿我来找寻真正的司徒龄,我甚至为此险些搭上性命,你如今希望我尊你一声什么?”
冒牌司徒龄咯咯直笑,笑够了才直起腰:“南宫姐姐,你涉世未深,当然不甚了解,他人告诉你的,不过是他人希望你得知的。”
南宫飘挑眉看她,她又神秘一笑:“我也是替你免绝后患,日后你会感激我的。”
南宫飘不语,此人来去无踪,形迹可疑,为人处世又自有一套歪理亦能作真理的人生哲学,分不清是敌是友,索性视她为无物。
“我叫唐小蝶,日前多有得罪,还望姐姐海量汪涵。”
展开个海纳百川的笑,南宫飘道:“你为何假扮司徒龄?”
唐小蝶眨巴双眸,天真如孩童:“我若说唐小蝶,你能去何处寻我?你又怎会动寻我的念头?”
这般坦坦荡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倒是让南宫飘哑口无言。
“是即墨公子安排我来照顾你的。”唐小蝶双眼晶晶亮。
南宫飘心道,陆即墨身边的女子,个个心思玲珑,八面来风,她连她们都猜不通透,何况陆即墨了?所以她抿抿粉唇,恬淡一笑。
“南宫姐姐呢也莫怪即墨公子,我当日意外上船,实乃躲避奸人追杀,即墨公子并不知情,只当我是胡闹,方才故作素不相识。”唐小蝶连口吐“追杀”二字,都是嬉笑眉眼。
南宫飘迟滞片刻,敷衍晃了晃如豆一灯:“奸人是何人?”
唐小蝶打起太极也是翘楚:“顺我者正,逆我者邪,江湖中人分门派,官场之人看利弊,各为其主罢了,我眼中大奸大恶之败类,未必不是你眼中雄韬伟略之良才。”
“所以,其实巾帼不让须眉的唐小蝶,此刻也是少了几分底气?”
“只是担心与南宫姐姐立场不同而已,即墨公子说过,人生便是劈风斩浪,小蝶无所畏惧。”
南宫飘坦然承接唐小蝶灼灼的目光,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个人生便是劈风斩浪。”
“那么南宫姐姐意下如何?”
南宫飘单手伸了个懒腰:“让你们陆公子自己来与我说。”
唐小蝶怔了怔,来之前她早已打好腹稿,无论南宫飘是义愤填膺地呵斥拒绝,还是如临大敌地合作接受,她都可以奉上一番几近完美的措辞,结果南宫飘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将问题给甩了回来,她不免有些措手不及,最后只送上个千娇百媚的笑:“南宫姐姐只当小蝶从未提及罢。”
陆即墨折回时已是更阑人静,他去探了探酣睡如泥的南宫飘,一颗滚烫的心,妥妥放回了肚子里,也与周公相会去了。
午饭时分,来无影去无踪的唐小蝶已是不知去向,司徒龄则大显身手,奉上了满满一桌好菜,或伤或乏一群人,于盛宴之上,个个是如狼似虎,食指大动。
陆即墨陡然夹了一筷子杏花鹅,送至南宫飘碗中,正大快朵颐的南宫飘愕然抬首,李正山与司徒龄也是蓦地怔住,即便是陆即墨本尊,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过他陆即墨是何许人也?只难堪一霎,他便定睛望住南宫飘,慢条斯理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南宫飘沉思,道:“不好。”
“怎了?”问话的,是李正山。
南宫飘瞟了眼陆即墨,筷敲碗沿:“有人刮我鼻梁。”
李正山咳咳两声,挠了挠头,又看向陆即墨:“陆公子呢?昨夜睡得可好?”
陆即墨作扼腕叹息状,苦大仇深道:“不好。”
“陆公子又是怎了?”李正山突觉自己何其幸运,昨夜好梦连绵。
陆即墨唇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有人鼻息如雷。”
众人皆愣,唯南宫小飘闷头扒饭。
风卷残云,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