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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十一章.千山过不尽(三) ...

  •   找着南宫飘是在暮色四合时,天边幽幽暗暗,杏花微湿。
      陈凛川堪堪递上一只小小铃铛。
      风一过,叮叮当当地发出声响。
      南宫飘不去接,保持着双手抱膝的姿态,将头埋在膝盖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底还是陈凛川先开了口:“拿着吧,留个念想。”
      南宫飘瞥他一眼,悠悠道:“你不回宫里好好当皇帝,跟我们搁这穷乡僻壤瞎混什么呢?”
      陈凛川失笑:“常年累月待在宫里,哪能知道民间疾苦呢?”
      “合着您心系万民微服私访呢?”
      陈凛川把玩起手中小巧的银质铃铛,但笑不语。他不明白南宫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不言语了。
      南宫飘从椭圆的石块上站起,幅度相当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不紧不慢地绕着陈凛川踱步,水灵灵的眸子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地不断打量他。
      待陈凛川被她打量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她才慢悠悠开口:“您这一年到头,光我碰上的微服私访都已经是时日久长了啊。”
      “所以呢?”陈凛川淡淡地看着她。
      南宫飘一摆手:“没什么啊。”很是无所谓的样子。
      “人生在世,能有缘遇到的人也不算多,可以交心的更是十之难有一二,我当你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然而并不贪图你也能如此看待我。”陈凛川比什么时候都表现得淡然,他冷静地将话说完,“这个铃铛,是处理小驴尸体时,我取下来的,以为你会想要留下,没动什么手脚,我也犯不着跟你动手脚。”
      南宫飘心不在焉地听着。
      “做判断最忌讳一棍子打死一船人,陆即墨算计你归陆即墨算计你,旁的人,不相干。”
      “诚然你从前因着轻信于人不畅快,也不必见着谁都心防重重罢?”
      铃铛被陈凛川大力攥在掌心,发不出一丁点声响,像是掉进黑咕咙咚一口深泉,悄无声息的。
      多说无益,陈凛川掉头拂袖。
      木然立于原地的南宫飘一个激灵,连追几步,冲上前掰陈凛川的手心,将铃铛抢了来。
      陈凛川好笑,拿眼神质询南宫飘。
      南宫飘只当啥也没看到,干巴巴扯了个笑,一溜小跑,便没影儿了。
      古槐旁枝斜逸,衬着远天夕阳意趣万千,苍苍绿意间,陈繁探出的脑袋很是破坏美感,他压低声音问了个仓促的安,又不可置信地感叹:“居然真的没动手脚吗。”
      陈凛川瞟了他一眼,他立马板板正正站定,假装自己也是棵参天古槐,伟岸,挺拔,不多话。
      “陈繁,前几日,李正山怎么说你来着?像什么来着?”陈凛川故作深思状。
      陈繁登时就窝火了,李正山怎么说他来着?李正山狗嘴吐不出象牙,能怎么说他来着。
      这事还得从千府的一位姑娘说起。
      那一日,云生云散,花开正妍。
      陈繁领了陈凛川的口谕,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千十娘处讨人嫌。
      千十娘倒是眼不见为净,慵慵懒懒卧在软塌上,舒舒服服假寐。只是苦了荷公子,翻着白眼儿陪在一旁,无限憋闷地看陈繁翻阅医书。
      说翻阅,也是委实给足了陈繁面子。
      且不论他人生在世全凭一身武力,纵然来个饱读诗书的当朝状元郎,也不见得能翻明白这林林总总医书百千册。
      陈繁本身也实在苦闷,他英明的圣上才是摆弄草药的个中高手,怎么就非得派他来遭人白眼呢。太他令堂的折磨人了。
      然而,最折磨人的还不是天书一般的医书,也不是荷公子明里暗里的嫌弃。而是一位脸蛋方方英气十足的姑娘。
      这位姑娘并未给过陈繁任何脸色看,更不曾白眼相赠。她只是在为千十娘轻摇折扇的时候,不时偷眼看他,然后抿着嘴笑。
      这可把陈繁气坏了。
      赤裸裸的嘲笑啊。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一来跟人姑娘不熟,二来,人姑娘净拣他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儿笑。
      他有什么脸,不让人家笑。
      怪只怪他家圣上,逼他跟医书较劲也就罢了,回去了还真考他。真是想蒙混过关都不成。
      其实头两回陈繁还能苦口婆心地劝自己,不就被人善意地笑一笑么,权当积善德了。但第三回,第四回……第数不清多少回……他开始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自欺欺人了。那位姑娘的笑,顶开始大概确实是带着善意的,可时日多了,就开始肆无忌惮放开了哈哈大笑了。
      于是陈繁痛饮杜康,壮了胆子,委委屈屈跟陈凛川提了:“奴才确实知错了,请皇上恕罪,当然,不恕罪也没关系,但求将惩处的法子换上一换。”
      陈凛川冷冷看了他一眼,周身裹满了睥睨八方的威严:“什么毛病!说了多少回,你是朕最亲近的贴身护卫,亦是少扬之外朕最得力的臂膀,文武百官见着你都得礼让三分,成天奴才奴才的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受了挫的陈繁,没看到他离开之后,暗自好笑的陈凛川,还当他英明神武的圣上当真动了大怒。
      百般郁结之下,他敲开了李正山的房门。
      之后,他得到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冲动是魔鬼。
      要不是一个冲动,他怎么会选择李正山这么个不靠谱的倾诉对象。见了鬼了。
      李正山一脸关切地听完陈繁的伤心事,先是极不厚道地笑了,接着说:“大兄弟啊,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在皇上身边待太久,整体气质都开始向公公转变啦?”
      “公公?”陈繁一时理解不能。
      李正山阴恻恻地笑,一字一顿重重说了俩字:太监。
      陈繁啐一口,我太你大爷。
      后来关自个屋里生闷气时,他哀愁地发现,李正山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张口闭口不由自主地自称奴才,是挺像太监的作风。
      但没办法,他一直努力在改,但一不留神,就又打回原形了。
      说到底,他还是小时候那个自卑懦弱的自己。他想,少扬应该不会像他这样没出息。
      彼年风大雪凉,小小的少扬倔强地扬起脸旁,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当奴才了。”雪粒子钻进他的口中,呼呼的大风卷走了陈繁的祝安。再后来,就是长长久久的别离,和相见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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