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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前尘故里终(五) ...

  •   月上中天,歪打正着相识的一行人在融融银光中依依惜别,李正山尤其伤感,连连嗟叹,陆即墨身形玉立,收起了不正经模样,陈繁只沉默立于表情淡淡的陈凛川身后,魁梧高大的莽撞汉子如此真挚地面露不舍,倒是在南宫飘心上不轻不重扎了下。

      一盏茶的功夫前,司徒龄嫣唇弯勾起冷意,说了些南宫飘不甚明白的话语,言犹在耳,总觉不安。

      几人前路不同,道完珍重便各自散了,陈繁自一家丁模样的少年手中接过马车缰绳,灵活起落,坐至车辕处,正欲扬鞭,又回身冲他们三人抱了抱拳,纵然嘴里叨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但这后会有期,谁也说不准是何年何月了。

      李正山扭扭捏捏不愿离去,两只眼睛可怜兮兮盯在南宫飘脸上,南宫飘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假装浑然不知。

      僵持不下,最终却是陆即墨开了口:“南宫姑娘初来此地,不甚熟悉,你若不嫌麻烦,便劳烦正山兄照顾了。”

      话是对李正山说的,黑玉明眸却落在南宫飘袖口翻飞的水芙茉莉上。

      李正山自然是乐不可支,忙不迭地点头应着。

      他要走了吗?他不能带着自己一同前行了吗?他要将自己转托给那个书卷气息过浓的李正山了吗?想到这里,南宫飘不禁死死咬住下唇,心里寻思着若有一天他再回头寻她,便是磕破千级石阶,她也断然不要理他。

      然陆即墨见她撅了嘴,自然而然屈了指节,轻扣她脑袋:“小祸害胡思乱想什么呢,你与正山兄前去李府暂住一阵,等我办完杂事再来寻你。”

      “嗯。”南宫飘软软糯糯答应了声,之前所有怨怼,所有暗自发的誓,在陆即墨半是解释半是允诺的言语间,在陆即墨半是好笑半是宠溺的语气里,烟消云散,云破日出。

      随李正山来到李府,南宫飘瞅着月色下略显冷清的宅院,微微愣了愣。

      出沿起脊的瓦房,显着衰朽,进了院门,一条古朴青灰石砖路直指着主楼,青石起座,门扇暗红,雕花木窗完好,但朱漆已然剥落。

      再走几步,院中甬道错落,游廊蒙了灰,但不掩别致,山石草木皆备,然生命迹象荒疏,参天古柏亦颓然欲靡。

      看出南宫飘惊诧,李正山的笑容渐渐变苦:“这破败景象惊着南宫姑娘了吧?”

      饶是吃不消李正山堂而皇之的声声“飘妹”,他此刻的客气与疏离,也让南宫飘生出几许凄凉,她定了定神,笑着说:“能借住此等高堂广厦,南宫的确惊着了,”望了眼神色复杂的李正山,又道,“惊喜的惊。”

      李正山又是一个苦笑:“断瓦残垣罢了,飘妹休要取笑。”

      移步游廊,满目残荷,南宫飘轻叹了口气,南宫山庄门栏檐柱皆是红漆异兽,四季景致各有千秋,自然不是这李府可以同日而语的,但她真心觉得,能有个落脚之地,已是恩赐。

      毕竟,几个时辰之前,这天大地大,似乎还没她个容身之处。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转眼已是一月有余,南宫飘终日跟随李正山吃喝玩乐,别的没学会,游手好闲倒是练就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日骄阳如火,烁石流金,南宫飘径自出门游荡,李正山三番五次拦阻未果,索性由她去了。

      入夜时分,南宫飘蹑手蹑脚回了来,李正山等她已久,在蚊虫肆虐的花圃跟前,生生站成了座“望飘石”。

      眼见李正山即将张口说教,南宫飘立马飞旋转身,足不粘地,一溜烟跑去了前厅。

      李正山从未学过武艺,更不懂轻功,每每与南宫飘周旋,都讨不了巧,待他气喘吁吁赶至前厅,南宫飘已然酒足饭饱,大摇大摆准备回房歇息了。

      “这深宅大院的真是麻烦,来回走得我腰酸背痛。”李正山拭去满脸汗渍,愁容不展。

      南宫飘嘻嘻一笑:“正山兄堂堂七尺男儿,却这般不济事,南宫都替你羞得慌。”秋水剪瞳,盈盈若水,打趣人的功力又精进了几分。

      李正山无奈摇头:“小祖宗,你怎就跟那宫闱深处的女子一般,出个门便事事新奇,终日不得歇。”

      南宫飘滴溜溜转转眼珠,琢磨着自己生于南宫山庄,亦长于南宫山庄,与那些养在深宫的宫闱女子实际别无二致,索性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了。

      李正山始料未及,语塞良久,原以为南宫飘会驳斥几句,结果她竟毫无异议,欣然接受这埋怨了。

      “正山兄,南宫近一月也算将这京都翻了个底朝天,”故意拖长语调,见李正山愈发愁苦,她才兴致勃勃道,“不如你带我前去见识见识京都名妓吧!”

      正喝茶平喘的李正山一口茶水喷出老远,隔了半晌,才冷汗涔涔回了句:“京,京都名妓?”

      “是啊,”南宫飘皱起小脸,委屈得紧,“正山兄好歹也是这土生土长的京都人,不带我结识结识各路风流名士也就罢了,连花点银子就能见识的名妓也不愿带我去看看?”

      李正山舌头似是打了结,绕了个圈儿方支支吾吾道:“你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

      南宫飘扬起下颌,眼神澄澈无辜:“哪种地方?”

      “那,那,就那种地方啊......”李正山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急得搓手顿脚。

      南宫飘哈哈一笑,扯过他玄纹云袖:“逛窑子去喽。”

      李正山登时脊背僵直,汗如雨下。

      拉拉扯扯来到雪月楼前,南宫飘猝然止了步,李正山不由大喜:“我的小姑奶奶,咱回去吧。”

      南宫飘斜眼瞥他:“这雪月楼是京都最上乘的妓院吗?”

      沉思片刻,李正山道:“三、四等妓院才会以楼命名,这雪月楼自然算不得上乘,若说京都最上乘的妓院,风花阁方是当仁不让。”

      南宫飘想也没想,掉头便走。

      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李正山不禁喜上眉梢,长长舒了口气,只差对着皎皎月光念几声“阿弥陀佛”了。

      南宫飘见状,微微眯眼,嘴角勾了个笑:“正山兄,不知风花阁怎去?”

      李正山脚步一个踉跄,嗓音颤颤:“你要去风花阁?”要知道,若非挥金如土的达官显贵,连经过风花阁都不敢经过。

      “自然,本就念着开开眼,见见名妓,去个排不上名号的小花楼成何体统?”

      李正山心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认命般叹了口气,才缓缓道:“一介小花楼也能成就这火树银花不夜天,岂会少了绝代佳人。”

      南宫飘挑眉:“绝代佳人?”

      李正山点头:“不比你差。”

      南宫飘扶了扶遮挡青丝的冠帽,无语问苍天。

      丝毫未觉自己言辞不妥,李正山又表情复杂地说道:“这司徒姑娘流落花楼大抵是不想予人口实,然胤琛皇帝借雪月楼金屋藏娇,方是实情吧。”

      “当真?”

      李正山咳咳两声:“坊间传闻,坊间传闻。”

      南宫飘白他一眼,脚下生风,眨眼间便在群庸脂俗粉的簇拥下,大模大样进了雪月楼。

      李正山目不忍视,但长吁短叹后也是疾步跟了去。

      老鸨脂粉厚重,迎面而来便携了阵油腻香风,李正山扯袖掩住鼻息,南宫飘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摆出个浊世佳公子姿态。与一众路柳墙花调笑嘻哈也就罢了,她一个玩兴大发,竟连老鸨都自发梢至裙摆夸赞了一番,亦调戏了一番。

      半老徐娘从来都是“为人作嫁”,此刻无端来了个翩翩美少年,置一干夭桃浓李于不顾,火热的眼神贯注于她,她自然是受宠若惊,极度受用。

      李正山扶额,情绪低迷,他甚至开始暗自思忖待会南宫飘被发现竟是女儿身后,他该拖着南宫飘往哪个方向逃。南宫飘初生牛犊不怕虎,只图一时高兴,哪里知道这雪月楼的厉害,若是惹怒了幕后权势,怕是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可即便如此,南宫飘的胡闹,李正山依然是包容,抑或说是纵容的。

      纵观这浮华京都,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然真正有意思的人,不多。遇着南宫飘,李正山才觉生命当如火,蓬勃且热烈,哪怕成天跟在南宫飘身后替她收拾烂摊子,他也认为值,并深深觉得和老天爷的这笔交易,他李正山,赚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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