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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三章.温水融琉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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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正山与陆澈源双双前来,入目景象便是一人逗狗,一人观摩,气氛诡异到他二人皆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飘妹打哪弄来的狗娃娃?”李正山出门前还见南宫飘郁郁寡欢,独卧侧榻,此刻却见她生龙活虎,逗狗成痴,实在是令人费解,费解呐。
南宫飘扯了扯小驴肉嘟嘟的脸,浑不在意答了句:“小气鬼送的。”
李正山诧然,陆澈源却好死不死凑脸问道:“哪个小气鬼?”
陆即墨冷着一张脸背手而立,似是愠怒已久,面上有细碎的委屈,零零星星挂着。
李正山支手肘撞了撞陆澈源,陆澈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但见风流倜傥的陆即墨如风中落英,说不出的沉郁憔悴。心里抖了三抖,陆澈源乖乖闭上了多话的嘴。
南宫飘恋恋不舍地将小驴放下,拿正眼扫视他们一圈,冲陆澈源挤眉弄眼道:“澈源小弟,你且猜上一猜。”
陆澈源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连连搓手:“不必不必。”
南宫飘又好笑打量陆即墨一番:“小驴如此聪明伶俐,你不会小气劲儿一上来便不舍得送与我了吧?”
陆即墨眉峰微挑,他带小肉球来此不过是为了替南宫飘排解郁气,没想到她竟与这狗娃娃如此投缘,且说这小驴,也是个不懂感恩的小东西,他辛辛苦苦将它从拳头大小拉扯到如今这般圆润敦实,它却连个征兆都没有,便直奔南宫怀抱了。
想来也是心酸,古人总说女大不中留,如今看来,这“儿”大吧,也不中留,若有若无叹了口气,陆即墨认命道:“只怕我今日把它拎走,明日它便会顺着味儿找将回来。”
“知道便好。”南宫飘扬眉一笑,意气风发。
陆即墨嘴角略勾,勾起个宠溺的微笑:“小祸害好生霸道。”
“你好的不正是她这口。”陆澈源小声嘀咕,言毕迅猛躲于李正山身后,佯装赏花。
“澈源。”陆即墨目光沉沉。
陆澈源捂了嘴,乖模乖样往前迈了一小步,想了想,又退回大半步:“三哥,怎了?”
陆即墨玉笛敲于手心,“啪嗒”一声,待陆澈源认定自个儿即将大难临头,他才慢条斯理道:“想必澈源小弟绝非小气之人。”
“自然,自然......”不知陆即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澈源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违逆他三哥的下场,他可是比谁都清楚。
当年泼棋湖一场生死之战,陆即墨的无所不用其极,是数十万将士镂骨铭心的梦魇,刻在陆澈源脑纹深处,始终挥之不去的,是被血染红的半边天,和三哥杀到红眼的画面。
泼棋大捷后,陆澈源对陆即墨依然有敬有爱,但除此之外,多了几分不曾有过的畏与惧。
陆即墨突然眉眼乱飞,朗朗一笑:“那我便放心了,一直忘了告诉你,这小肉球是拿你书房左侧木架倒数第二格上的琉璃月换来的。”
“什么?”陆澈源像是遭了雷劈,大惊失色道,“琉,琉璃月我,我求了三年方才求到的琉璃月”
陆即墨甩甩长袍,心安理得点了点头。
空阔敞亮的一方宅院,立时回荡起陆澈源的连声哀嚎,嚎完他两腿一蹬,昏厥过去。
南宫飘见状一惊,忙起身走到陆澈源身旁,微微撩起裙摆,蹲下细细打量一番,又合并食指中指,伸于陆澈源鼻下一探,探罢嘴角弯弯绕绕勾起笑意,两指稍稍倾斜,不轻不重于陆澈源人中处,绵绵蹭了蹭。
陆澈源猛地坐起,打完十几二十个哈欠,才幽幽地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摊上你们这一男一女......”
“你再说一遍。”南宫飘拎起陆澈源一边耳朵,气势汹汹道。
陆澈源疼得直嚷嚷:“我说我命好,命好。”
陆即墨看得开怀,也来凑热闹:“此话怎讲?”
“我说我命好,摊上你们这样的三哥三嫂。”陆澈源苦着一张脸,深刻诠释着什么叫“言不由衷”。
“此言差矣,澈源小弟诚然命好,但这好,理当体现在能觅得绝世玉器琉璃月上。”李正山与南宫飘相处久了,损人方面虽未能独当一面,但补刀的功力,着实是节节攀升。
“我的琉璃月......琉璃月啊......三哥你好狠的心......”陆澈源作捶胸顿足状,梨花带雨,泪眼朦胧。
“三哥狠心那......不如三哥我一狠到底,送你回去好了。”
陆澈源腾地跃起,神色委屈:“小弟不想回去。”
陆即墨略带点错愕,微微提高了音调:“怎么,闲云野鹤惯了,当真闲野出滋味来了?”
国仇家恨,岂敢忘怀。
铿锵有力的四个字,却是不能直接言说,陆澈源武功算不得睥睨江湖,然他的腹语,已练到无人能及的高度。
所以此刻,李正山与南宫飘皆以为他选择了无言沉默,唯有陆即墨,听出了他清毓表象下的隐忍与厚重,不知道为什么,陆即墨突然涌起些许不忍,生来便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会让人过早成熟,他如此,陆澈源亦如此。
拍拍陆澈源的肩头,陆即墨收起嘴角坏笑,况味不明道了句:“你还小。”
“六爷不好了,不好了六爷......”跌跌撞撞跑来一人,差点没在门槛处摔个半死。
陆澈源大人大气道:“六爷好得很,一根手指头便能送你上西天。”
来人缩头缩脑作上几个揖,余光瞟到陆即墨,擦了擦额角断续渗下的汗珠,气喘吁吁道:“三爷,六爷,长安楼......长安楼快被人拆了!”
陆澈源大怒:“长安楼是旁人随便拆得了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绝不是陆家家丁该有的样子。
“小人嘴拙,可是,可是......”
陆澈源给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到底何事?”
“有人砸砸砸......”
“好了,别为难他了,我们回去看看便知。”陆即墨伪菩萨的一面,其实......还挺丰神俊朗的,南宫飘如是想。
陆澈源听罢,立马点头称是:“也好。”
陆即墨略一沉思,面上浮起一丝了然,回头瞅南宫飘时却险些撞上一抹灰色长影,他正了正身形,奇道:“正山兄也要同去?”
李正山理所当然地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噗嗤一声嘲笑,南宫飘憋也不住,索性放开嗓门捧腹大笑。
“是,我不会武功,可,可我能充个人数壮大气势啊。”
南宫飘笑到打跌,半晌才直起腰来:“兄台,我看你印堂发黑,实乃不祥之兆。”
李正山当即黑了脸,隐约还泛着红,陆家兄弟甚为诧异,只南宫飘知其就里,笑个不歇。
此事还得追溯到数月以前,彼时南宫飘尚横行霸道于街头巷尾,终日惹是生非,耀武扬威。那日大抵是换上男装冒犯了哪家千金,千金的哥哥召集一干打手,几欲拍破李府大门。
南宫飘自然是无畏无惧,她爱捅篓子,也不怕收拾烂摊子,所以提了佩剑便出门对敌,谁料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正山随手抓了把菜刀便冲出门外。
待到看清对方阵仗,他冲撞脑门的一腔热血方渐次转凉,双腿一软,朝为首之人咧嘴一笑,讪讪道:“兄台,我看你印堂发黑,实乃不祥之兆。”
于是,李正山方方正正一张脸上,平白添了块青紫色拳状印记,经久不褪。
本想着大打一场的南宫飘顿时无语凝噎,瞧了瞧李正山欲哭无泪的怂样,她长叹一声,散了三四指宽的飘逸发带,如瀑黑发倾泻而下,她定定看住前来闹事的打手,无声胜有声。
先时倾心南宫公子的姑娘差点没一头栽下,朝思暮想的俊俏公子放下青丝,竟是国色天香女红妆,想来也是醉了。
手攥方巾的姑娘哭了个惊天动地,黯然离去,其他人更是被这颠覆性的异动震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互相对望一轮,齐齐甩了甩衣袖,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