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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三章.温水融琉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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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以来,长安楼进出宾客多为异族,这番打斗并未引起几多哗然,众人反倒相互添了酒,兴味盎然观起战来。
南宫飘被这一刀惊得瞪眸,但还是梗了脖子,一言不发。
“还挺硬气?”大汉嗤笑。
“谭金,你若敢动她半根毫毛,我必将你挫骨扬灰。”陆即墨眸沉如水,一字一顿。
南宫飘自出生便活得极不痛快,驰马奔出南宫山庄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日后山高水长,即便终她短短余生也寻觅不到传说中的鹊踏枝,她也要快意恩仇,活她个酣畅淋漓。
可当她听到陆即墨此刻狠厉到发颤的警告,她勉力钝化的心脏,浮上股异样感觉,她微垂眼睑,瞄了瞄刀锋,突然开始渴望长命百岁。
“我再说一遍,你若敢伤她,我定让你谭刀会化土为沙,不复存世。”陆即墨言语冷冽,满目肃杀。
“你当谭刀会有多不堪?”
陆即墨勾起一个冷笑,薄唇生寒: “你当谭刀会比雪月楼来得扎实?”
“雪月楼......是你所为?”谭金吃惊不小,粗犷眉眼竟也生出几分震耸。
陆即墨负手而立,面如沉水,暗暗捏了捏手中玉笛:“不过一个时辰。”
不过一个时辰,便覆灭了依傍皇权的雪月楼,遣散莺莺燕燕,手劈老鸨小指,老鸨痛到屁滚尿流,一路奔至宫门,哭天抢地大半宿,胤琛帝愣是置若罔闻,虽是不理不问,但也未派人驱赶。
老鸨哭了个肝肠寸断,待到痛劲过去,自觉没趣,便也骂骂咧咧径自回了。
满城咋舌的不是其他,正是有人胆敢如此挑衅皇权,狠厉胤琛却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旁人当然不知,半月前,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清冷光亮透过枝桠,斜斜照入深宫,陈繁身着黑色劲衣,立于胤琛帝身后,不无担忧道:“陆公子此举莽撞了。”
胤琛帝一拢金衣 ,玄纹云袖,淡然的眸光投向远处,俊美如神诋:“朕想为而不可为之事,有人能替朕完成,有什么不好呢?”
“皇上......”
胤琛自嘲一笑,摆摆手示意陈繁无须多言。
陈繁不是矫情之人,见这情状,也便噤声了。
良久,胤琛忽道:“陈繁,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褪去这冰冷铠甲,尝酒试茶,临帖对画,做个乏善可陈的寻常人?”
“陈繁本就是个寻常人,皇上所说四事,我也就占上一个,好一口酒罢了,还不算贪杯,然而保家卫国,对皇上尽忠,却是微臣毕生所求。”陈繁字字憨然。
胤琛无言,晚风弄木槿,千朵压枝低,他明白,陈繁既非愚忠,也非谄媚。在陈繁心中,皇上实实在在重过了所谓的家国天下。
“你是皇族中人?”谭金鼻直口阔,说话似金钟之声。
陆即墨已然不愿多费唇舌,玉笛鸣啸,光影叠嶂,几片薄如蝉翼的刀刃顺势飞出,谭金吃痛叫出声,闪着青光的朴刀也当啷坠地,弹指一挥间,他两只手肘皆不规则地肿胀开来,淤紫骇人。
“大哥!”
应声而至的竟是谭青,南宫飘着实混乱了片刻,瞅罢谭青背后长柄朴刀,又瞧了瞧谭金手中短柄朴刀,终于露出了然神色:“谭大哥,你们是......一伙的?”
谭青啼笑皆非,一时语塞,只潦草点了点头,转身便去查看谭金伤势。
陆即墨自是记得当日茶棚,谭青附耳道了句:“小女娃初入江湖,又生得标致,也不骄矜,我看公子相貌堂堂,不如载那女娃娃一程,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姻缘佳话。”
他也记得自己弯起一侧嘴角,笑了,说:“也好。”
昔日若有似无的情分,在今日的对峙下又遭稀释,陆即墨历经人海沉浮,早已百毒不侵,所以他并未表现出太多愧疚与抱歉,只面无表情说了句:“你再不放手,只怕他今后就只能做个废人了。”
谭青一惊,断然松手。
谭金隐忍闷哼,只觉万千钢针扎于肘部,又热又痛,刺痒难耐。
南宫飘认真打量谭青一番,方觉他表现出的水深火热并未掺假,犹疑片刻,她才傻兮兮地冲陆即墨说:“我手臂伤时也严重得紧,可也未痛成这幅模样啊……习武之人怎如此脆弱?”
陆即墨哑然失笑,南宫小飘若能终身烂漫天真,倒也是天大的恩赐,但此刻他只能眉眼不动道:“不一样的。”
“哦……”南宫飘略一沉吟,“谭金大哥是谭青大哥的大哥,大家落地为兄弟,你快快将解药给他吧。”
陆即墨再度失语,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又没下毒。”
“啊……嗯……”,南宫飘自觉陆即墨说得也有道理,“那要怎么办?”
受害人谭金也是无语,试探性动了动手肘,痛觉清晰到蚀骨剜心,陆即墨身形一晃,食指轻点,复归原地才道:“好生休养一段时日,自会无恙。”
谭金胸有怨气,只当未曾听见,冲谭青吼了句:“你怎会结识这些人?你对得起谭刀会吗?”
谭青无辜遭了这番迁怒,却不恼火,只略为忧伤道:“谭刀会又何曾对得起我了?”
似是被人戳中要害,谭金沉默了。
“小五,送大哥回去,这段日子,就安心疗伤吧。”谭青始终盯着小五,然后半句话,却是说给谭金听的。
小五自小长在谭刀会,谭金在他心中与得道仙人并无二致,乃是他最为景仰的大哥,可如今谭金在这年轻公子一招半式之下伤成这般模样,着实令小五惊惧,他强忍心头惶恐,唯唯诺诺应了声。
“你不跟我回去?”谭金不可置信道。
谭青面上浮起个苦笑:“被谭刀会除名那一天,谭青就决定不再回去了。”
谭金顿时面色铁青:“当真?”
“谭青书读得不多,但好歹明白做人不可自取其辱。”
谭金不知是痛极还是气极,双唇哆哆嗦嗦好一会儿,终是支着双臂阔步离开,他带来的一拨人,自然也随之离去,只留给谭青如刀似剑的愤恨眼神。
一直如同隐形人的陆澈源此刻才跳了出来,慢慢悠悠问道:“谭青大哥,听说你被谭刀会除名了?”无尽幸灾乐祸,皆在狡黠眸中。
“即便我不再为谭刀会效命,我也一定会拿到鹊踏枝,陆澈源,你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