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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二章.斜光穿朱户(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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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途中,南宫飘琢磨了两条道儿,一是绕过长安楼,自此不打楼前过,一是堂而皇之原路折返,了不起便是挨那清秀少年一顿连珠棍。
思虑良久,脑子里是百转千回,脚下步子却是不曾放缓,一溜烟小跑过后,她俨然止步于超出长安楼一丈远的地方,猛一顿,噔噔噔又回了来。
“南宫姐姐,等你好久。”
说话的,正是方才那清秀少年,此刻他挤眉弄眼,活脱纨绔子弟样。
南宫飘见他并无找她算账之意,清清喉咙,大方应了句:“不知弟弟姓甚名谁?”
清秀少年语塞,沉默会儿,道:“小弟陆澈源,这会儿才告知名姓,失礼了。”
南宫飘海纳百川地笑:“不打紧,不打紧。”也不问这澈源小弟为何谦恭礼让,更不深究这名姓几字为真几字为假,管那许多作甚,没让她赔银子赔性命,她便乐得个心无疙瘩一身轻松。
“南宫姐姐不如进来喝杯薄酒?”陆澈源勾一个佯笑,眉梢眼角皆是敛也不住的坏水。
南宫飘却是浑然不觉,听到酒字她便欢脱如兔,长年待在南宫山庄,她爹与少扬,皆是严令禁止她饮酒买醉,可她偏偏一肚子酒虫,是个天生的小酒鬼。
借住李府这段时日,南宫飘他事未多做,无事将李正山灌个天旋地转,不知归路,却是一日未落。
酒过三巡,陆澈源面色愈来愈迷蒙,最后垮塌了脸,连连拂袖作叹服状:“南宫姐姐海量,小弟景仰。”
南宫飘醉意微醺,眼泛琼花,霸气无比挥了挥手:“哪里哪里。”言讫,又是一通牛饮。
千杯不醉,眼前却现了幻景。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七岁女童迎风傲雪,水汪汪一双明眸闪现出耀目异彩,盼若琉璃。
第一次见着南宫山庄之外的人,南宫小飘的欣喜之情自然是溢于言表,她躲在南宫庄主身后,怯怯扯住爹爹袍袂,瞅怪物一般瞅着仅有几步之遥的紫衣男童,既振奋,又惊惶。
“哥哥......”短短胖胖的手指虚虚一指,又触电般收回,只从爹爹背后探出小半个脑袋,骨碌碌打着转的眼珠,映出男童清悠悠面容,与微微挑起的上扬眉。
南宫山庄哈哈大笑,半侧了身,一把抱起自己的小公主,拿胡渣蹭了蹭她白皙脸蛋。
对面舒眉展目的中年男子也是朗朗一笑:“飘儿果然讨喜。”
南宫小飘瞄他一眼,又用眼风瞟了瞟他身侧俊秀男童,犹豫良久的话儿终于打着旋儿从肉嘟嘟的小嘴里蹦哒出来:“哥哥怎么比我还好看了?”
两位大人皆是一愣,紫衣男童却是笑得打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眉眼弯弯:“我不叫哥哥,我叫......”
猛然被人夺去了手中酒杯,本就浅淡的醉意霎时散去,南宫飘眼角飞了丝凌厉:“碍着你了?”
陆即墨也不气,只抿了个万里无云的笑:“无碍。”随即一饮而尽杯中剩的酒,把玩起铜质酒杯,兴致盎然。
南宫飘面色一黯,旋即提了提眉梢,取了青黑色茶盏,径自品起茶来。
枯坐须臾,伏案假寐的陆澈源慵懒起身,揉揉眉心,打个呵欠道:“南宫姐,姐,姐姐姐......”磕巴过后是神智极为清醒的一句,“三哥......”
南宫飘一口清茶喷出老远,眼珠子瞪得堪与铜铃比大。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陆澈源依旧如犯了错的孩童,耷拉着脑袋立于桌边,南宫飘云里雾里闹不明白,索性端盏吞茶,置身事外,陆即墨无甚表情,修长指骨摩挲杯身,渐次凸现饮茶小飘的眉眼、鼻尖、下颌......嘴角浮起清淡浅笑,微微发力,三千青丝顿如乘风,瀑布般倾泻而出,瞧了眼南宫飘,陆即墨淌出一脸坏水,又在杯身小人儿脸上补了个高高撅起的小嘴。
嗯,这回传神了。
陆即墨心满意足拍了拍手,露了个大功告成的笑,难得慈眉善目:“澈源,坐。”
陆澈源正累得慌,听到这话想也没想便扑通一声瘫坐下,屁股挨到板凳的瞬间又蹭地站起,摸摸鼻子,道:“小弟不坐。”
陆即墨玉笛敲手,似笑非笑:“澈源懂事了?”
“小弟知错。”陆澈源故作诚恳,实则全然因袭了陆即墨的满肚子坏水。
“错哪了?”陆即墨不紧不慢,继续用指尖修缮着刚刚刻于杯身的南宫小小飘。
陆澈源拧眉思索一番,方正经答道:“不该调戏嫂嫂。”
“嫂嫂”本人浑然未觉,无心观赏别人家的家务事,直欲将面前茶盏当作酒碗,好端端一壶香茗愣是被她喝出了女儿红的气势。
“不该什么?”陆即墨提高音量,状似不经意咳嗽了两声。
陆澈源那小脑袋瓜子是何等聪明绝顶,当下心领神会,运气调息,只差没扑到南宫飘耳朵边,鼓足了劲儿吼出声:“不该调戏小飘嫂嫂。”
小飘嫂嫂手一抖,茶盏翻了个个儿,滚落在地,碎裂无痕,只听她气沉丹田,雷霆万钧:“谁是你嫂嫂!”
他们坐的雅间与外部隔了道竹质屏风,只遮得住旁人视线,挡不了声响,南宫飘一嗓子嚎完,整座长安楼顿时寂静如雪,过了半晌,才悉悉窣窣又有了响动。
陆即墨唇纹上的笑意骤然加深好几层,偷瞄到他,陆澈源这才深舒一口长气,长袖一甩,施施然坐下,望住南宫飘,极为无辜道:“你啊。”
南宫飘气极,食指颤颤,指完陆澈源指陆即墨,指罢陆即墨又指陆澈源,好半天才憋出四个字:“狼狈为奸。”
陆即墨敛也敛不住的笑意漾开了满树桃花,循声而来的司徒龄顿在屏风一侧,静静失了神。
自打知道了陆家小弟在这京都经营了座长安楼,南宫飘便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闹得那叫一个得意忘形,风生水起,每每皆是恶形恶状而来,大摇大摆离去。
陆即墨非但不阻,反倒有点儿默许的意思,几天下来,甚至表现出纵容迹象。
李正山直呼谢天谢地,小祸害终于寻了个崭新的祸害对象,陆澈源则是灰头土脸,叫苦连天,有陆即墨镇场之时他尚可回击,可若是陆即墨不在,他便是跪下来高叫祖奶奶也是徒劳。
每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之际,陆澈源皆悔不当初,他家三哥显然处处偏袒南宫小祖宗,护短之心路人皆知。
他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了这惹是生非的一把好手,肠子已然悔青,只叹已无岁月可回头。
这长安楼的日后承继,堪忧,堪忧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