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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见草兔,未语泪先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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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声稀在世府只逗留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告辞离去。梅乐舞极是不舍,想到莫声稀要回灵虚山回禀师父,终究更要紧,也得放行。又想随他而去,转念想才自山中归家一年有余,若要再去,总再陪双亲几日才好,便私下要环翠收拾行囊,打算不日便与世未央、世方宁辞行,往洛阳回转。
这一日梅乐舞与世未央才自城东南回来,遥遥便见梅府的柳管家站在世府门口,正和一个赶车的说着话。梅乐舞双脚夹蹬,催马上前,亲切叫道:“柳管家,你怎么来啦?我妈妈呢?她可来了?她还好吗?”
柳管家一见是自家小姐,脸上笑得开了花,忙迎过去牵住梅乐舞坐骑的马头,拢了拢鬃毛,仰头说道:“夫人好着呢,就是想小姐了,特地让我来接您回去。”
世未央一听是梅府来人要接表姐走,脸上原本的笑容不见了,但又不能冷落了柳管家,勉强挤个笑脸,说道:“柳管家才来,莫提什么走不走的,先到里面坐下歇歇。我前几日还收到爹爹和姑父的书信,说他们到了苏州的分店,正照顾那里的生意呢。”
柳管家看世未央主动搭话,也笑着回道:“表少爷说得是,柳老头儿才到,就嚷着要走,当真是不像话,不像话!”他一连两个不像话,目光瞅瞅世未央,又看看梅乐舞,好多话都写在眼睛里。想着梅乐舞住在世府的日子也算不少,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又是郎才女貌,肯定多少会生出些好感来。再加上梅乐舞没做成王妃,如今更合了两家人的意,巴望着这两个当事人能早点儿让众人放心。
梅乐舞瞧柳管家的表情,猜到他想自己和世未央好事成双,嘴巴一撅,说道:“就是不像话!哪有老人家这样没羞没臊看着年轻人的,真不知羞!”她话虽这样说,但语气可爱,许是很久没见娘家人了,再者刚刚在茶楼听戏,思亲之心骤起,故而撒娇。
柳管家见梅乐舞笑语嫣然,也乐在心间。
几个人说说笑笑,从大门一直来到崇礼堂。崇礼堂乃是世府最庄重体面的客堂,柳管家坐在一旁的席座上,左右观瞧,比之梅府,更有大家风范,恢弘却不奢华,不禁暗叹到底是侯门世家,长安都城,洛阳虽也繁华,还是小家碧玉了些。
奴仆奉上茶,柳管家谢过,当真有些口渴,便一饮而尽。
梅乐舞在对面坐着,也端起茶杯,见到柳管家“牛饮”,自己便放下茶杯,不好细细茗品。开口问道:“我妈妈可知道这次选妃,我未被寿王看中?”
柳管家忙放下手中茶具,明是叹了口气,实则暗自庆幸,说道:“听说啦,宫里还没下正式牒文,童书洛童侍郎就派人到咱们府中送信,说是不幸之甚,未得寿王临幸什么的,反正酸了吧唧说了一堆,老奴也没记住,就知道小姐不用住在那深宅大院里,就是了。”
梅乐舞听了,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我走这些日子,府里可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柳管家不知道梅乐舞所谓好玩的事是甚,便“呃”了几声,将目光投向世未央求助。世未央坐在主坐,才要端起茶来品,见老管家求助神情,忙将杯子撂在一旁,解释道:“自从表姐来到世府,一直也没听到梅府那边的消息,也不知道那边都发生了什么,可有什么人拜访,有什么好事发生?”
经世未央这么一解释,柳管家恍然大悟,笑道:“小姐当真神机妙算啊,竟然知道这些日子府里有人来问候您。”
梅乐舞一听有人问候自己,登时愣了愣,问道:“何人问候?”
柳管家道:“就是小姐在灵虚山学艺时的师兄师妹。”
“是哪位师兄?”一听“师兄”二字,梅乐舞不待柳管家话毕,便站起身大声问道。
柳管家被梅乐舞弄得也是一愣,随即支吾道:“这……是哪位师兄,老奴不知道,但年龄比小姐大,还有个比小姐小的小姑娘,应该是小姐的师妹。”
梅乐舞一听比自己大,心中盘算可能是哪几人,忙问道:“他什么样子?个儿高吗?身材结实吗?功夫俊不俊?是浓眉大眼还是略显清瘦?言语朴实还是文邹邹的?”
她一连问了好些问题,听得柳管家一路迷茫,结结巴巴跟道:“个子挺高的,身材蛮结实的,这功夫……眉眼……话语……老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是。”
梅乐舞转念一想,就是柳管家都答出来,她也不能断定来的是哪位师兄。灵虚山中学艺者,不下万数,其中比梅乐舞大的男子,更是多如牛毛。镜灵真人所收九徒中,便有七人,此七者除老五身材短小,其他均身高貌强,功夫不俗,神情气度不似凡类。梅乐舞轻声一叹,又坐回位子,低低喃道:“想必他们也是被师父派下山,协助大师兄的……”想起莫声稀已离开,心中如空翁入风,无端搅起一阵乱。
柳管家从未见梅乐舞如此神情,世未央也是头一次看梅乐舞失魂落魄,不免都担心。柳管家继续说道:“我听那小姑子管那大高个儿叫德哥哥,不知道这人是姓德还是叫德。”
“德?”梅乐舞一听这字,脸上现出一份温馨,说道:“那一定是三师兄林德广。”
柳管家一拍脑门儿,叫道:“对对对!他好像是说自己叫什么广的,哎呀,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急性也差,连个人名都记不住。这个德广呀,说什么路过洛阳,知道梅府是小姐的家,所以特地去拜会了一下,结果见小姐不在,只坐了坐,就走了。临走时,留了个东西,让我们见到小姐时,交给小姐。”
梅乐舞一听还有下文,眼睛登时亮起来,问道:“东西?什么东西?”
柳管家见小姐又有了精神,脸上复露出笑容,从怀中掏出个小红布包,说道:“老奴也不知是什么,因为是要给小姐的,所以没敢打开来看。刚才一见小姐,光顾着问安,将这事给忘了,还好小姐提醒了一下,老奴才想起来。”说时,起身走到梅乐舞跟前,将红布包递过去。
梅乐舞一见,这红布包十分眼熟,乃是自己离别灵虚山时,用来包裹送给大师兄留作纪念的银手环的布料,不免心中一动,嘴角露出一丝甜蜜。待将红布包轻轻打开,见一只用狗尾草编成的小兔子平躺其中,绒绒的兔尾圆润可爱,两只兔眼睛的地方各粘了一颗小红豆,足见编织之人用心之细。梅乐舞葱指轻捻小兔子的前腿,晃了两晃,脸上笑意越发浓起来,可笑着笑着,泪水却“噼里啪啦”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落下。
自从梅乐舞住到世府,若非有事缠身,世未央一定陪在梅乐舞身边,总见梅乐舞要么乖巧、要么倔强、要么冷静、要么活泼,都是坚强而个性十足,唯那日送别莫声稀和今日这般又哭又笑,恍若失神的样子从未所谋,不免既怜惜,心中又酸楚,心中感慨梅乐舞和灵墟山众师兄弟的感情非比寻常。
柳管家不知小姐是何缘故,先是笑,后又哭,而且哭势一发不可收拾,慌了神,忙求助世未央,却见世未央也是一脸怅然,全没了精神,心中纳闷这两个年轻人如何这副神情。
梅乐舞哭了好一阵子,才擦干眼泪,问柳管家三师兄还说了什么没有,柳管家哪里还顾得了回想林德广之言,只劝梅乐舞别太伤心,不要将许多事情都放在心上。
梅乐舞点头,将小兔子重新用红布包好,放进贴身的里衣里,好似这狗尾草编的小兔子是个惊世的宝贝一般。
柳管家瞧到这里也算瞧清了,心中猜想:‘小姐多半儿是喜欢那个林德广,这小兔子乃是两人定情的东西,里面包含了多少故事,只怕只有小姐和那个林德广知道了。’想着想着,又瞧瞧世未央,叹道:‘那林德广若和表少爷比,只怕容貌上就差了不少,言谈举止更是粗俗的山野之人,小姐究竟是看上他哪儿了?难不成是功夫了得?小姐终究还是年幼,功夫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花,将来若是在一起,总不能街头卖艺过活吧。还是表少爷这样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才是小姐的最优之选。不过倒也无妨,小姐还年幼,大些时候,自然就能想明白这道理,再不然,还有夫人在旁把关,终不至于让小姐随了那山野村夫去。’
梅乐舞将宝贝收了,心情稍稍平复,才想起柳管家此来是接自己回梅府的,便打算与世未央辞行。世未央就担心梅乐舞开口说走,见表姐起身朝自己走来,忙跟着站起来,不等梅乐舞开口,便主动问道:“表姐好些日子没回去看舅妈了,我虽舍不得你,但……但……”他一连说了两个“但”字,总是不想说出口面的话,可瞧着梅乐舞淡然微笑的脸旁,终是狠下心,别过头道:“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若是将来再来长安,能来瞧瞧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梅乐舞闻言,再瞧世未央不舍的样子,有心想安慰几句,又怕徒惹他更相思,便点点头,柔声道:“如此,我便告辞了。表弟,这些日子叨扰,让你费心了。”转身便出了房间。
因为思家心切,梅乐舞第二日便和环翠一起随柳管家打道回府。
世未央骑着马送出一程又一程,终不能再相送时,才望着梅乐舞所乘坐的篷车道别,心情倒比送她去东宫时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