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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归家转,圣恩难预料 ...

  •   梅乐舞从篷车走下,瞧着眼前熟悉的门廊环扣,不由叹道自己总算回来了。一个家仆正打开大门,准备清扫门外的积尘,见梅乐舞站立门口欲敲门,惊喜叫道:“小姐!小姐回来了!”忙不迭转回头,对着院子里大声喊,“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梅乐舞顾不上回应,径自迈进大门,沿着小径朝里面跑去。环翠提着梅乐舞随身所用之细软物件,忙跟上去,却已不见她的踪影。柳管家“呵呵”笑看着自家小姐这般着急见亲的样子,也赶紧招呼人来卸下篷车里的箱子,自己也跟着进了府中。
      世颜离原本正在黄经堂细读药书,遥遥地便听见前面院子里传来下人的呼声,几番映喝之后,总算听清,是“小姐回府了”。忙丢下手中的书打算迎出来,人还没迈出屋门,梅乐舞的身影已经闪在眼前。世颜离思女心切,多日不见,猛一瞧见,有些不相信,再细瞧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的姑娘,不是自己嫡亲嫡亲的闺女是谁,便一把将梅乐舞搂进怀里。梅乐舞也乐得亲亲娘亲,赖在世颜离怀里不住地叫阿娘。
      相别若说久,比之灵虚之行如毫秒,但此番梅乐舞前行,乃是负了全家的担忧,从童书洛飞哥来信,说梅乐舞已无缘王妃之位,世颜离便要柳管家快去接梅乐舞回来,想是已觉得女儿离开自己太久了。
      将梅乐舞揽在怀中,世颜离看了又看,搂了又搂,直到梅乐舞说再也不走啦,世颜离才松手,两人一并做到长榻上,要梅乐舞将事情细细讲给她听。梅乐舞也乐得与母亲分享,便将自己到了长安城后主要经历的事情与母亲一一说遍,唯独夜探验尸和遇莫声稀那段,因为怕母亲担忧,未敢说出。其间柳管家奉上茶来,便也立在一边,听梅乐舞细说,不住惊叹,梅乐舞人虽尚幼,所历之事,当真不少,奇遇当真极多。
      却说梅乐舞在家中休整半月,每日除了与母亲细述在长安城所见所闻,便是与环翠结伴,在洛阳城内游走散心。环翠虽知道一切如旧,但看梅乐舞神色之中总夹杂略略忧愁,心中极是担心,却因着身份不好直接问出口。
      这一日,两人才女扮男装游街回来,见梅府大门敞开,府院前空无一人,梅乐舞觉得蹊跷:‘往日梅府门前宾客络绎不绝,即便阿爷远出在外,也时不常会有一两位来请阿娘医看的旧识到访。’今日府门大开,却不见家仆,不免与环翠对望,踏入门内,朝迎客堂快步走去。
      人才过了枫竹竹,未上台阶,就听到迎客堂里有人说话,声音不大,像是捏着嗓子,听得梅乐舞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环翠也忙用两手呼噜着两臂,浑身感觉酥麻麻的。梅乐舞从前在东宫听过这把声音,心道:‘家里怎么有人说话跟宦官似的?阿爷、阿娘的旧识之中,也不见有哪位是这样说话的,难道……是我在灵虚山学艺之时爷娘结识的朋友,如今才又来拜访?’心中多了一份小心,低声附在环翠耳边问道:“这是我爷娘的哪位朋友,声音听着这样特殊?”环翠也是一脑子浆糊,摇摇头。
      梅乐舞忙拉着环翠绕路迎客堂后身,转至其东南角一丛紫藤瀑中,往堂里偷瞧。这紫藤瀑已有百年岁数,乃是梅正凝自南方移栽过来,因体积庞大,原先支撑藤萝的木桩横杆被藤曼缠绕不解,因此连藤带桩运至梅府,颇费了不少时辰与周折。藤条垂地,花开时节,远远望去,一团紫意浓浓,因种在迎客堂东南,取意紫气东来,大为吉利。梅乐舞和环翠栖身其中,旁人绝瞧不出。
      顺着藤曼间隙,梅乐舞瞧见迎客堂内站着不少人,其中一老者手持锦帛,面容垂垂,灰蓝衣衫不十分抢眼但设计华丽,臂弯还悬着一柄拂尘。他身后站了三个人,皆作亲卫打扮。他们对面,世颜离和一干家仆毕恭毕敬跪倒在地,俯首静听。
      环翠凑到梅乐舞耳边低声问道:“小姐,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怎么夫人都跪在对面?”
      梅乐舞一瞧来人打扮,便知是出自宫中,暗想:‘宫中之人,如何到梅府来?’对环翠比了个“莫出声”的手势,继续专心观察。她在世府曾接过圣旨,知道这老宦官乃是来宣读圣旨,屏息一听,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老宦官是奉了陛下旨,到梅府来赐婚的,婚配的对家正是长安城南最大的花家。
      梅乐舞回想起东宫闻政堂所经之事,一颗心像被冷水浇了个通透,脑袋里霎时嗡嗡作响,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耳边隐隐听到有人呼唤,手臂也被人紧紧攥住,梅乐舞缓缓睁开眼,见一双妙目正忧心凝视,正是世颜离。
      “阿娘……”梅乐舞才要开口讲话,世颜离已回头吩咐环翠倒水来。
      扶着梅乐舞坐起身,世颜离轻抚她脸颊,柔声问道:“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梅乐舞本就没受伤,刚刚一阵急火攻心、气结于胸,昏迷过去,期间世颜离为她灸了几处穴位,醒过来后,便无大碍。坐起后,梅乐舞见已回闺阁,料想宦臣已走,摇摇头道:“我没事。”
      环翠奉上温水,梅乐舞一饮而尽,转头对世颜离欲言又止。
      世颜离见梅乐舞神情,母女连心,知她有事,便偎着她坐好,轻抚她垂在后背的如瀑长发,柔声道:“身上没事了,只怕心里还难受吧?说出来,给娘听听。”
      梅乐舞闻之,委屈心酸泉涌上来,一下子扎在世颜离怀中,泪珠涔涔,泣不成声。
      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若被人欺负,依着本性怎么也得大闹一番,如今被圣旨赐婚,想到梅府上下百十来口人的性命全在她一念之间,大闹皇宫的念头硬生生被压在心底。
      ‘从前听大师兄说,天子一令,百姓莫敢不从,否则轻祸自身、重殃家眷。’梅乐舞儿戏时虽说过普天之下任谁也休想管她丝毫,可如今肩头上扛着百十条人命,再不是儿戏可言。
      世颜离轻轻拍打怀中娇儿,环翠见势,催促着屋子里其他的下人一并退出去,带严了房门,留她们母女倾心相谈。
      世颜离起先并不说话,只管像哄小孩儿一般在梅乐舞背上轻轻拍打,直到梅乐舞哭声渐止,才柔声说道:“娘虽不管你出去干些什么,可这件事情,你还是得老老实实说清楚,否则娘没法给你出主意。”梅正凝因生意长期在外,家中事情,事无巨细,都是世颜离一个人做主拿主意,再加上原在世府未出嫁时,她就是家中极主事的一位,此刻丈夫不在身边,依然能够镇定自若,安抚梅乐舞。
      梅乐舞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往外湛着泪滴,委屈的样子,像个五六岁的孩子。虽已泣不成声,还是断断续续、原原本本将长安城所经之事与母亲道了个明白。待到说完时,天色早暗,期间环翠来问晚膳的事,梅乐舞说没胃口,世颜离便让环翠熬些银耳莲子羹来吃。
      看着女儿伤心的样子,世颜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只淡淡问道:“听你这般说,这花公子该是个风流倜傥之人,比之未央还要更好些,你不中意么?”
      梅乐舞虽将长安城之事讲了个大概,却独独略去了心中爱慕大师兄一事,便用力摇头。
      世颜离追问道:“摇头是不中意?还是不是不中意?”
      梅乐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这是母亲故意逗她开心,喃喃道:“花公子……人很好,样子也俊,学问、功夫都不俗,可是……可是……”一连两个“可是”,都没说出下文。
      世颜离觉得梅乐舞心中定然有事情未吐露,眼下这情形,也不好硬逼她说出来,点点头,说道:“长安城花家,我还是有所耳闻。当年你外公还想为我和花家联上一门亲,只不过我早看上你阿爷那个穷书生,你外公起先不同意,后来我宁死不从,才嫁到梅家,有了现在的你。要说这花家,也确是一等一的大户,想当年花家公便是才情并茂,如今他的公子一定也差不了。”
      没想到世颜离张口闭口将花家夸了一通,梅乐舞以为她要劝和这门亲事,一下子离开母亲,从软榻上站起来,走到窗子边,镇定说道:“若要我嫁到花家,我宁可死了的好。”
      世颜离本想笑着说女儿脾气真倔,可看着梅乐舞的背影,却怎么也张不开口。梅乐舞虽离家多年,不在她身边,但毕竟亲生骨血,脾气秉性相同,想当年世家长辈无一不赞成花世两家联姻,就连世建侯最后也无可奈何依了世家公来劝小妹子,世颜离把心一横,要么欢欢喜喜嫁给梅正凝,要么一具死尸嫁给花公子,那份决绝,和如今的梅乐舞又有何异呢。世颜离站起身,走到梅乐舞身后,看着这小小肩膀,如今承担的已不再是父母长辈之命,乃是陛下金口玉言,忍不住从背后环抱住梅乐舞,痛心劝道:“舞儿,娘是过来人,知道你现在心中不好受,可是你也要知道,如今这大唐境内,能够和梅家媲美的,只怕除了皇宫大内,就是花、世两家,你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虽在灵虚山学艺,可终究还是大户人家的金枝玉叶,嫁到花家,才能保证门当户对,一辈子不受委屈。”
      梅乐舞听世颜离之意,是要应了这门亲事,心中痛得难以自已。再想起莫声稀临别时那温柔凝视,想起他托林德广送来的小草兔,泪水又扑簌滚落。
      “要是我没有回来,就不会遇到这许多事,也就不会有这该死的赐婚了。”她咬着牙,狠狠说道,痛心到全然忘了身后母亲养育之恩听到该有多难过。
      世颜离因为有过类似经历,完全能够理解梅乐舞此刻着恼的心情,松开环抱梅乐舞的手臂,将她扳转回身,说道:“今天不喜欢,明天可能就喜欢了。”
      梅乐舞越听越委屈,问道:“那娘当年也是先不喜欢阿爷,嫁过来之后就喜欢了吗?”
      世颜离被她一问,登时语塞。
      与此同时,门外一道清脆地声音响起:“夫人、小姐,晚膳已经备下了,请移步前厅用膳。”说话的正是环翠。
      梅乐舞忽然灵机一闪,对世颜离说道:“要是找个人顶去,不就行了吗?”
      世颜离不知道梅乐舞缘何这般不想嫁入花家,按说这该是许多少女梦寐以求之事,摇摇头,叹道:“花公子若是没见过你,那还好说,听你刚才所讲,他非但识得你,还与你经历过生死、帮了你许多忙,如此情况下,你再找人顶包,心里过得去吗?花公子肯同意吗?若是再被旁人传到陛下那里,梅家还了得?花家还了得?说得大了,世府只怕都要受牵连。”
      梅乐舞刚刚只是灵感一来,脱口而出,听母亲一提点,低下头,想着要是因为一时贪心,惹得几家人都跟着遭殃,当真不对。
      世颜离拉起梅乐舞细嫩的手掌,轻抚道:“好了好了,瞧你这不开心的样子,为娘可不想看到。还好婚期定在明年九月,离现在还远,你先平复心情,咱们从长计议,也许到时候就有主意了呢?或者,你又想嫁了?眼下,陪娘到前面喝点东西去。”
      梅乐舞微微一怔:“明年九月?”
      世颜离一笑,捏了捏梅乐舞鼻子,说道:“原来你没听到啊。眼下寿王大婚已定,在明年八月,举国上下不办喜事,所以你和花家的婚事被定在来年九月。”
      梅乐舞那时只听到“赐婚”二字,就头脑空白,圣旨里其他的内容全没听到。经世颜离一细说,凝在心头的浓云忽然散开几层。
      世颜离见女儿脸色略有好转,遂领着她往前面用膳,又找了不同话题,分散梅乐舞注意力,梅乐舞虽勉强配合,心底终究还是盘算,大师兄的事该不该对阿娘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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