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盛世之宝物玲珑》初渠

5、更名易姓

　　忙迎将出来，赖小才到外间，屋外的人也刚巧一足踏进屋来。
　　赖小抬头看去，只见来人年三十有余，身形消瘦，面色发黄，个子和瘦高的人差不多，神色却截然不同，显是病了许久的样子。在那人之后，陆陆续续又跟进几个人来，有高瘦的人，昨晚矮胖的人，还有一个看起来比赖小约大一两岁的男孩子，最后是一位年岁较大的老者。
　　从年龄看，赖小认为最后进来的老者应该是这家的主人，便要朝他走过去拜下，哪知才迈出一步，就看最先进来的病者径自坐在了外间的主坐上，旁边还有个跟进来的丫鬟急忙奉上温茶。赖小眼疾手快，见此景，知道这人才是主人家，第二步忙转了方向，要朝这人走去，未成想三步未出，那病怏怏的人已开口说话：“这么脏兮兮的，成什么样子，带下去换洗干净再来。”
　　那老者听了，忙一揖，道了声是，便来拉赖小。
　　赖小未反应过来，已被老者拉着出了客室，往院子后面走。跟在老者后面的，还有刚刚那个比赖小稍大的男孩，看他穿戴整齐，很是得体，眉宇之间，还有几分书卷气。
　　赖小心想：这人既然跟在老者身后，想必不是这家的少主人，多半儿也是跟我一样，被买来当下人的。又一想，倘若这人也是被买来当伴读的，那我这等大字不识的人当真要被比下去了，搞不好还会被当猴子耍。
　　想来想去，心中颇不是滋味。
　　走出院子，绕过一个池塘，又穿过两条垂柳夹道的路，前面忽然豁然开朗，只见三宅并立，其中靠右的一间房门大开，门口站了两个老妈妈。见到赖小一行人，均俯身行礼，道：“陆管家，少爷的汤浴已经备好。”
　　走在身前的老者点点头，转过身来，对赖小说道：“小少爷，请进去沐浴更衣，再行到前面和老爷会面吧。”
　　赖小本来糊涂，一听那两个老妈妈叫少爷，以为是叫身边的男孩儿，谁承想陆管家回头便叫自己少爷，当真是愈发不知大家所云何物了，只得不吭声，跟着那两个老妈妈走进屋去，陆管家和那个男孩儿则守在门口。
　　不一会儿，便洗尽浊物，赖小顿觉周身清爽。自从父亲去世，他便极少有这样的机会，纵是跑到河边准备以天河水洗尘俗物，也总不免想起父亲在世时帮他搓身浇背，伤感不已，再者沿街乞食，也容不得你穿着太好，身子太干净，就算洗得干净了，行乞不出一日，也便脏乱不堪了。像今日这般两个妈妈伺候着，泡在有玫瑰花瓣的汤浴里，赖小生平简直想都未敢想过。老妈妈备下的衣物，也是华丽异常，用手抚来如锦缎，穿在身上滑溜溜的，极是舒服。正自得意间，眼见一个老妈妈拾起赖小脱下的衣服，就往外走，赖小急忙叫道：“老妈妈慢走。”那老妈妈停住脚步，看向赖小，赖小走过去，一把夺回自己的衣服，道：“这是我的衣服，老妈妈要拿去做什么？”
　　那老妈妈颤巍巍地向前微欠身，道：“小少爷的这些旧物已然无用，老朽是想拿去丢了。”
　　一听这老妈妈是要拿自己的衣服丢了，赖小当下火冒三丈，心想这衣服乃是母亲所缝，又被她在病榻之上与己和衣而补，实乃心头之物，纵是破烂，但洗净便罢，怎可扔了，便道：“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拿去扔了？就算它脏了破了，在我心里也好过这锦衣华服。”说着，便要去脱自己身上的衣服，想换回这身旧衣服。
　　老妈妈一见赖小这样，当时慌了手脚，好似自己做错了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是老奴的错，不该擅动小少爷的东西，还请小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赖小原本只想将衣服换回，没想到老妈妈居然给自己跪下了，还口称老奴，让他饶命，直觉得稀奇。当下将旧衣服折好，放在一边，双手将老妈妈搀起，问道：“老妈妈，请问您为什么一直叫我小少爷？我不过是卖到这里做下人的，您这样跪我，太折煞我了，我只是想换回母亲为我亲自缝制的衣服，您这是何意。”言辞诚恳，礼貌倒也周全。
　　那老妈妈也不敢多言，依旧只言请赖小手下留情。
　　赖小见问也问不出什么，就拿了自己的旧衣服，推开门走了出来。
　　门外，陆管家和男孩听到门声，均回身一礼。
　　赖小心想，想是这两人也问不出什么，还是到了前厅之上，自己去问那病怏怏的人才是。
　　三人一行回到前厅，那病者已经喝完了杯中的茶，正翻着手中一本书细读，看见赖小锦衣而入，便将手中的书放下，朝他看来。
　　赖小身形瘦弱，但眼神炯炯放光，长得也颇中看。那人盯着看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似对身边的矮胖人说道：“还是有些神似，长得也算可以。”
　　那矮胖人急忙一揖回道：“回老爷，小的和赵二每日都尽心寻找，总算那日在烟雨巷看到此人，便四处打听，得知他乃是卖豆腐的赖头家的小儿子……”
　　病者边听边点头，忽然打断矮胖人的话，直接问赖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赖小。”
　　赖小说完，那病者冷笑一声。
　　“真是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老子叫赖头，生个儿子，最小的就叫赖小。你家中几个孩子啊？”
　　“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那想必他们是叫赖大、赖二和赖姐了。”
　　赖小虽然识书不多，但讨饭这段时日也多少看懂些人情世故，此间这人分明有讥笑之意，便不言语。
　　那人也不再多说，咳了两声，略一沉吟，道：“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叫赖小了。进了我莫家的门，就要姓莫。从此以后，你就叫莫叔衡，字易之。”
　　‘莫叔衡？’
　　赖小听着这名字确实比赖小好听，但让他易姓，总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父亲和尚在病中的母亲，尤其母亲之前还特意叮嘱过要延续赖家香火，就摇摇头，道：“我姓赖，怎么能随您姓莫，再说您家下人如此多，难道个个都跟着您改姓莫吗？”
　　他原想这样一番话说出来，莫老爷指定不开心，搞不好还会让他去做最苦最累的活计，哪知道莫老爷非但没生气，还“哈哈”笑了出来。他轻捋自己的几缕胡须，淡然道：“你这孩子，脾气倒颇有几分像我。我告与你知，我莫家的下人虽多，却不曾有一个改了姓随了我的。你看刚刚带你去沐浴的陆管家他姓陆，跟在他身后的伴读书童他姓叶，给你沐浴的两个老妈妈一个姓胡一个姓姜，哪个和我一样？在这许多人中，只有你是特殊的，可以随我姓莫。再说这莫姓怎生说也是古姓，比你姓赖好上不知多少倍。”
　　赖小听他这样一说，就更糊涂了。心道凭什么别人不用改姓，偏要我改？我死也不改，看你能将我如何。便头一摆，道：“既然大家都不改，我改了又有何意义，老爷若想给我改姓，还不如让我去做那些个最苦最累的活计实际些。”
　　他说这话时，只见陆管家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矮胖人和瘦高人也是脸色焦虑，偏就那个该生气的病怏怏的莫老爷视若无睹。
　　“你和他们自是不同。他们被买来，是做下人的，你被买来，是做主子的。”
　　“主……子？”赖小一愣，心想从来只听过买人做下人，从未听过买人做主子的，不由得眼观周遭，见众人纷纷点头，更是大疑。
　　只听陆管家道：“这个中情由小少爷还是不问的好。既然您现在是莫家的少主子了，自然是要随着老爷姓莫的。倘若这些小事小情您都不允，那……可不大好了。”
　　他这句不大好，并不好直说，但赖小心中明了，自是说母亲和那二十两银钱。想到事已至此，要想从莫家出去断是无望，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对着莫老爷拜了下去，口中念道：“父亲在上，不孝儿莫叔衡叩拜。”
　　莫老爷听罢“哈哈”大笑，忙让伴读书童叶青将赖小搀扶起来，拉到自己近前。细瞧赖小这张脸，虽然连日风吹日晒，好在年纪尚幼，肤质甚好，且颇白皙，眉眼也清秀，不由得点点头，忽见赖小手中拿着来时的旧衣，神情略一不快，后又想到这是他原来的随身旧物，一时忘不了旧家也在所难免，想必在莫府中锦衣玉食久了，也便不想从前的事了，倒并不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