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盛世之宝物玲珑》初渠

4、初入莫府

　　待到两个哥哥买了东西回来，三人并了母亲一同在木榻前的矮几边围着坐下，赖小越发不想离开母亲。眼见她容颜憔悴，想是昨晚这一宿，煞是难熬。大哥将菜粥盛在破碗中递到赖小跟前，又举了个馒头与他，赖小接过这两样，口中失语。
　　赖母见三个孩子都不说话，只默默地彼此互望着，心中十分难受，不由叹了口气。
　　听得这一声叹息，赖小方觉倘若自己不去莫家，母亲和两个哥哥恐怕连个周济的都没有，以后该如何生存？如此想来，心下一狠：走便走吧！倘若老天有眼，让我寻个机会逃回来，再与母亲和两个哥哥相会，到时也有了银钱做一时周济，待得二哥学徒归来，还不能撑起这个家吗？就是有些对不起莫家，不过这些银钱只算暂借，将来有了，便还他一倍！倘若老天不开眼，就此永别，有了那二十两银钱，母亲得钱看病，身体康复指日可待，两个哥哥也都有机会学些本领，将来想必会出人头地。
　　念及此，忽然心中一宽，便大口吃起馒头、喝起菜粥来。
　　赖母和另两子见他这般举止，都以为他是想通了到莫家去享福，内心的愧疚略略减了几分。
　　卯时才过，屋前便传来响动。
　　赖母起身待迎，却被赖小一把拉住，扑在母亲怀中，只管紧紧抱着，并不说话。赖母知道将小儿子送与他人，从此后便如风雨夜飘摇在海中之扁舟，无人顾怜了，心中自是说不出的苦难。再看怀中之子，怎生的瘦弱，倘若真是给莫家当了打手，岂不是未看家护院先遍体鳞伤，弄不好还要再出人命。心中一熟，怪自己当初鬼迷了心窍，才会想到把孩子卖掉，也怪那莫家派来的两个人真是巧舌如簧，让自己上了这弥天大当。
　　正要狠心咬牙，去跟门外人说孩子不能带走，银钱也不要了，赖小忽然松开环在母亲腰际的双臂，抹了抹眼角和脸上未干的泪水，道：“母亲，我去应门。”说罢，绕过母亲，径直来到门前，深提一口气，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三人，一个昨日离去的瘦高个儿，还有两个类似低等家丁样子的人。
　　见是赖小来应门，那瘦高的人“嘿嘿”一笑，道：“小少爷好早啊！”
　　赖小知他是说笑，也不理会，只管道：“银钱带来了吗？”
　　听他这般说，那瘦高的人先是一怔，随即对跟来的其中一人使个眼色，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递上前来。赖小接过袋子，打开来看，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两雪花白银，便转回身，走到赖母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奉银举过头顶，道：“母亲大人养育儿子七年有余，儿子如今随他人去了，不能继续孝敬您在床榻边，还望目前能够以身体为重，莫要伤身。”他总在梅府这类大户人家门前讨食，常听得人家说话好听，便也学了起来，久而久之，竟是家中说话最斯文的一个。跪罢母亲，赖小将银钱放在母亲手中，又转过头来与两位兄长话别，无非说些让他们照顾好母亲的话，以后要上进，三人将来一定还有再见的机会等。
　　话别过后，赖小便整了整母亲重新为自己补好的衣衫，挺胸抬头，跟着那三人而去。
　　一路之上，赖小都在想找个脱身的机会，哪成想来者经昨晚已知赖小绝非乖顺的小孩儿，故而今日所带的两人，都颇有些力道，两人一左一右，说是看赖小瘦弱，跟着大人走起路来吃力，扶着他好让他省些气力，实际则是担心赖小一个不留神逃之夭夭，他这般瘦小身形，但凡混迹人群之中，就如大海捞针，必定无功而返。
　　且说这三人脚程确实也快，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来到莫府门外。
　　赖小仰头望去，两扇漆红大门映入眼帘，虽不及梅家的气派，但也颇不俗气，斗大的“莫府”二字悬于大门之上。待进得院来，边走边瞧，亭台楼阁，水榭暖厢，越发觉得这里书香门第，纸墨飘香，竟有种意外偶得的庆幸。
　　沿着脚下回廊一直来到一间客室内，那领路的瘦高人才止步，转回身道：“小少爷先在这里稍歇，我这就去请老爷来。”
　　赖小心道这人真是奇怪，一路上都唤自己作“小少爷”，也不知是不是这家人叫人的习惯，倘若真是这样，那他家真正的主子又该如何称呼？这样想着，赖小已进了客室的里间。原来这客室共分里外两间，两间中间并无帘布格挡，只有个原木本色的门框，用以区别。外间并无什么稀奇的东西，倒是里间摆了许多个色彩鲜艳的玩物，赖小从进门起就瞧见了，这档正好那瘦高的人走了，两个大力士又守在门口，自己便到里间来看看。
　　且看一席木榻靠在北墙边，墙上挂着两幅山水文墨，一幅笔款细致，高山远水，近流成河，又有孤舟泛江，蒙雾微雨，好不惬意，另一幅则截然不同，笔锋豪迈，浓墨重彩，大有力透纸背，泼墨淋漓之撼势，画的什么，赖小却看不出，只觉得龙飞凤舞，很是好看，与前幅相比，赖小更喜欢后面这幅。木榻西边，是一张矮几，上面摆着一张古琴，赖小不认识古琴，只道是什么有趣的东西，拨弄了几下，古琴之音低沉混涩，初入耳时觉得并不好听，赖小便不再碰，倒是对矮几之上、古琴之旁的一盏蟾鹤香炉十分中意，也不敢拿起来把玩，只左左右右围着看了几看，只见一只仙鹤独立于金蟾背上，蟾唇与鹤喙分别可散出袅袅香烟，那只独立的鹤腿便是连接上下出孔的通道，设计很是别致。再看蟾鹤二仙雕琢精致，纹刻清晰，行云流水，栩栩如生，好不妙哉。虽然香炉并未使用，但凑上前去轻嗅，还能嗅到淡淡的香气，淳厚却清冽。
　　移步脚下向西南，是一张摆放笔墨纸砚的书桌，书桌之后是多宝书阁，摆了许多厚厚的典籍，未摆典籍的空处，放了很多玉雕，形态各异，赏阅不绝。看到此，赖小心想：这哪里是客室，分明是他家有身份的人才能住的房子。我看这家人颇爱舞文弄墨，把我买来，难不成真是给他家少公子做伴读，这样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我没读过书，倘若被他家少爷和师傅欺负，岂不是难看？想罢，心下不免多了一层顾忌，便匆匆离了多宝书阁，向南墙看去。南墙之上除了两柄十字相交的宝剑，别无其他。宝剑剑锋犀利，晃晃映光，红铜色的剑穗分别垂在两边，煞是好看。南面地上摆了两个蒲团，想是用来坐的，但既有木榻又有矮几，又要蒲团作甚？赖小正待多想，忽听得屋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